当国委回首三十年 第157章 西山问对

放下电话，林枫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西山接待中心，这个地名在体制内有着特殊的份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无论即将面对的是谁，他都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他首先仔细回顾了此次进京携带的所有汇报材料，特别是那份浓缩了江东一年工作精华、不过十页纸的《江东省深化改革与高质量发展年度报告（精要版）》。里面的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案例，他都烂熟于心。但他知道，如果真是那位领导召见，仅仅复述材料是远远不够的。

他铺开纸张，开始梳理思路。领导时间宝贵，汇报必须高度凝练，直击核心。他决定围绕三个层面展开：一是“答卷”，用最精炼的语言和最具代表性的数据，汇报江东在国家重点关注领域（要素市场、产业链、数字经济、国企改革、防风险）取得的实质性进展；二是“思考”，结合实践，谈谈对改革深水区难点、风险点的认识，以及江东的应对之策；三是“前瞻”，基于对发展趋势的研判，提出江东下一步服务国家战略的初步设想。

他特别在“前瞻”部分，融入了自己基于“先知”的一些判断，但表述极其谨慎，全部包装在“基于国际国内形势研判和基层实践感受”之下。例如，他提到了“未来区域竞争可能更侧重于科技创新生态和高端要素聚合能力的比拼”，“确保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具有极端重要性”，“数据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其治理与开发利用需未雨绸缪”等观点。这些观点，既符合主流判断，又隐隐指向未来几年国家政策会更加聚焦的方向。

他将思路反复推敲，确保逻辑严密，重点突出，同时又留有可以根据领导兴趣随时深入展开的“接口”。做完这一切，已是深夜。他合衣躺下，却毫无睡意，脑海中一遍遍模拟着可能出现的问答。

第二天一早，林枫向陈启明简单说明有事需外出处理，并未透露具体去向。陈启明目光微动，似乎有所察觉，但并未多问，只是叮嘱了一句：“去吧，保持联系。”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此刻显得尤为重要。

八点三十分，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准时抵达驻地后门。林枫上车后，车辆平稳地驶向西山方向。沿途警卫森严，经过几道岗哨的严格核对后，轿车最终停在了一栋掩映在苍松翠柏间的古朴小楼前。

一位身着深色夹克、神情严肃的工作人员已在门口等候。“林省长，请跟我来。”工作人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林枫默默点头，跟随他穿过静谧的走廊，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

书房内陈设简朴，书籍盈架。当林枫看到那位坐在沙发上，正放下手中文件，含笑望向他的长者时，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心头还是猛地一震——正是委员长！

“首长好！”林枫立即立正，恭敬地问候，声音因激动而微微紧绷。

“林枫同志来了，坐。”委员长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谢谢首长！”林枫依言坐下，身体挺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目光恭敬地迎向委员长。

“年底了，事情多，只能抽这点时间听听你聊聊。”委员长开门见山，“江东今年，不容易，但干得不错。说说看，你们感触最深的是什么？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林枫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要听最核心、最真实的东西。他摒弃了所有客套和虚词，按照昨晚梳理的思路，开始汇报。

他首先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高度概括了江东在要素平台跨区域运营、产业链“链长制”、“云上江东”基础建设、国企混改突破和地方政府债务化解等方面取得的标志性进展，数据精准，案例典型。

委员长听得很专注，偶尔端起茶杯喝一口，没有打断。

当林枫汇报到，通过要素平台盘活了一批闲置工业用地和能耗指标，精准支持了几个关键产业链上的“专精特新”企业时，委员长微微颔首，插话问道：“跨区域流动，最大的阻力在哪里？你们怎么破解的？”

这个问题直指要害。林枫沉着应答：“报告首长，初期最大的阻力来自于地方保护主义和数据壁垒。我们主要通过三方面破解：一是建立利益共享机制，确保流出地和流入地都能受益；二是依托省级信用平台，建立跨区域协同监管和风险防控体系；三是采用‘数据不出域，模型多跑路’等技术手段，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促进信息互通。”他结合具体实例，将破解过程娓娓道来，既讲了成效，也没回避初期的困难。

委员长听完，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嗯，思路对头，方法也务实。改革就是要这样，敢于碰硬，也要善于找到各方利益的平衡点。”

随着汇报的深入，委员长的问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具体。他问到了数据安全实验室的技术细节与军民融合潜力，问到了“链长制”在应对突发性供应链中断时的实际效果，甚至问到了国企混改中职工心态的变化和安置政策的落实情况。

林枫对答如流，每一个问题都结合江东的实际，给出了扎实、有深度的回答。他不仅汇报了成绩，也坦诚了当前依然存在的挑战，比如部分核心技术仍受制于人、数据要素市场化定价机制尚不完善、部分传统产业转型升级阵痛明显等。他的汇报，既有宏观视野，又有微观洞察，展现出一个封疆大吏对省情的透彻把握和深刻的思考能力。

委员长听得兴致渐浓，原本计划的二十分钟早已过去，他却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当林枫谈及对未来“确保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的思考，并提到“需在一些关键基础软件、核心材料和高端装备领域加快布局，构建自主可控的产业生态”时，委员长的目光锐利起来。

“你这个想法，很有见地。”委员长身体微微前倾，“现在国际上，保护主义、单边主义抬头，不确定因素增多。中央也在考虑，要在一些关系国计民生的关键领域，做一些战略性的布局和调整。可能要动一些大的盘子，整合资源，集中力量办大事。”

听到“动一些大的盘子”、“整合资源”，林枫的心脏猛地一跳！前世记忆中，就在2018年，国家确实在几个关键领域推动了力度空前的战略性重组和资源整合！委员长此刻透露的信息，虽然模糊，但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这印证了他之前的许多判断，也让他瞬间意识到，一个巨大的历史机遇可能正在眼前。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谨慎地回应道：“首长高瞻远瞩。如果能从国家层面进行顶层设计和强力推动，打破地域和部门界限，优化资源配置，必定能极大提升我们在关键领域的核心竞争力和抗风险能力。江东愿意在这方面进行探索，如果国家有需要，我们一定坚决服从大局，全力以赴！”

他没有追问具体是哪些领域，也没有毛遂自荐，而是表达了坚决服从的态度和做好准备的意思，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委员长深邃的目光在林枫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要看进他的内心深处。良久，他缓缓靠回沙发背，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林枫同志，你很敏锐，也很有大局观。江东的实践，很有价值。明年的改革发展任务会更重，挑战也会更多。你们要把步子迈得更稳，把基础打得更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凝重：“有些事情，还在酝酿，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深化已有的改革，大胆探索，同时，也要做好应对更复杂局面的准备。”

“是！首长！我一定牢记您的指示，回去后认真组织落实！”林枫挺直腰板，郑重承诺。

会见结束，委员长亲自将林枫送到书房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坐回返程的轿车，林枫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次“西山问对”，时间远超预期，交流的深度和广度也远超想象。委员长不仅肯定了江东的工作，更透露了关乎国家长远发展的重大战略考量。尤其是最后那句“做好应对更复杂局面的准备”，似乎意有所指，是在提醒他叶家可能的反扑？还是预示着国际国内形势将有新的变化？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运转。委员长的认可和期许，是巨大的动力，也是沉甸甸的压力。那即将到来的“大动作”，江东能否参与其中，又能扮演怎样的角色？而叶家，在正面受挫后，下一步又会从哪里出招？

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前方的迷雾之中。但经过这次西山之行，林枫的目光更加坚定，步伐也更加沉稳。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更高的起点上，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更需要智慧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