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委回首三十年 第147章 京城烟云

京城七月，流火铄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江东的、混合着权力与焦灼的气息。林枫陪同陈启明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他们不是来汇报成绩，而是来迎接一场关乎江东前途、乃至他个人政治命运的风暴。

高层研讨会的规格确实极高。当林枫跟随陈启明步入会场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无形的、足以让封疆大吏都屏息凝神的庄重气场。与会者皆是决定国家经济走向的核心人物，每个人的表情都讳莫如深，每一次发言都字斟句酌。

陈启明作为省委书记，代表江东省的发言堪称范本。他语气沉稳，不卑不亢，将外界对江东的“质疑”巧妙地转化为“在探索高质量发展新路径中遇到的、恳请中央指导的理论与实践困惑”。他着重强调了省委省政府班子的团结和推动改革的坚定决心，将林枫主导的改革定义为“集体决策、集体负责”，无形中为林枫筑起了一道防火墙。

林枫在补充发言时，更是将务实风格发挥到极致。他避开了与广东模式的正面理论交锋，而是用一连串扎实的数据、鲜活的案例，展示了要素平台如何让闲置土地“生金”、如何让能耗指标“流动”、如何助力“永川重工”这样的老企业焕发新生；阐述了“链长制”如何在关键时刻协调解决了芯片短缺、物流梗阻等单个企业无法应对的系统性难题。他的发言，仿佛在构建一个由无数具体事实支撑的、坚不可摧的堡垒，让那些空泛的理论指责显得苍白无力。

两人的配合默契无比，一个把握方向，一个夯实基础，将一个“团结、务实、勇于探索但也面临成长烦恼”的江东形象，立体地呈现在最高决策层面前。

会议间歇，林枫能感觉到几道含义深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审视，有探究，也有不易察觉的赞许。他保持着谦逊和低调，与陈启明一道，主动与几位关键部委的领导进行简短交流。气氛表面和谐，但林枫心知，真正的较量在会场之外。

果然，在一次非正式的工作餐叙上，叶启雄端着酒杯，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陈书记，林省长，两位刚才的发言很精彩啊。”叶启雄与陈启明、林枫分别碰杯，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林枫身上，“江东的实践确实具体，让我们这些沿海省份也很有启发。不过……”他话锋一转，笑容不变，“我始终认为，市场的归市场，政府的归政府。政府的手伸得太长，短期内可能见效快，长期看，会不会抑制了企业自身的内生动力和创新活力？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深思啊。”

他依旧打着“理论探讨”的旗号，但言语间的锋芒毕露无遗。

陈启明呵呵一笑，打了个太极：“启雄省长的担心有道理。改革嘛，就是要不断探索，不断调整。江东和广东情况不同，路径自然可以多样化，最终都要接受实践的检验。”

林枫则微微一笑，举杯示意：“叶省长，您说的内生动力，正是我们追求的目标。政府的角色，不是替代企业，而是为企业扫清障碍，营造更好的生态环境。就像园丁，不能代替树木生长，但可以松土、施肥、除虫。我们江东底子薄，这个‘园丁’可能就得当得更勤快一些。”

他的回应不软不硬，既接住了话题，又再次强调了江东的特殊性和政府行为的辅助定位。

叶启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随即笑道：“林省长这个比喻很形象。希望江东的‘树木’，在‘园丁’的精心照料下，真能长得又高又壮，而不是产生依赖。”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枫一眼，转身走向另一群人。

餐叙结束后，林枫接到杨建业的低声汇报，情况并不乐观。尽管在会上进行了有力陈述，但叶家势力的影响已然渗透。之前卡脖子的几个重大项目贷款，依旧毫无进展；更令人不安的是，有风声传出，中央某政策研究机构正在起草一份内部报告，内容直指“部分省份在要素配置中存在行政垄断和区域壁垒风险”，虽然没有点名，但指向性极其明确。

“省长，对方这是不死心啊。我们虽然在会上表明了态度，但他们似乎在会外加快了动作。”杨建业忧心忡忡。

林枫站在宾馆房间的窗前，望着楼下长安街的车水马龙。京城的夜晚，璀璨依旧，却让人感到一丝寒意。陈启明的支持为他赢得了喘息之机，但叶家的反击显然更加系统且持久。他们试图从理论、金融、政策研究等多个层面，构建一个否定江东模式的“证据链”和“舆论场”。

“看来，仅仅防守是不够的。”林枫喃喃自语。他意识到，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打破当前僵局，甚至能反将一军的契机。这个契机不能是简单的诉苦或辩解，必须具有更大的格局和战略价值。

他回想起委员长那句“眼光要放长远”，以及对自己提及的“跨区域资源整合”表现出来的兴趣。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转身对杨建业说：“建业，你立刻联系赵建国和王健，让他们以最快速度，整理一份关于江东要素平台如何与中部省份（如毗邻的楚西省）进行对接、探索跨区域要素流动的可行性方案和初步设想。要快，要具体，要有前瞻性！”

杨建业一愣，随即领悟：“省长，您是想……”

“对，”林枫目光锐利，“他们不是指责我们可能形成‘区域壁垒’吗？那我们就主动打破壁垒，探索建立区域性要素统一市场！把我们的平台，从服务江东，升级到服务更大区域的国家战略层面！我看他们到时候，还怎么用这个理由来攻击我们！”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一旦成功，不仅化解了对方的攻击，更是将江东的探索提升到了参与国家战略的高度，其政治意义和战略价值将不可同日而语。

“我明白了！我马上安排！”杨建业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林枫再次望向窗外。京华烟云，暗流汹涌。但他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在看似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上，撕开一道口子。这场与叶家势力的博弈，已经进入了中盘绞杀阶段，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他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行动，将决定江东和他本人，能否在这场高烈度的政治较量中，真正站稳脚跟，赢得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