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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药的清凉之气在体内流转，明若泠混沌的思绪骤然清明。她猛地挣开那人的搀扶，指尖一勾，浮生烬再度凝现于掌中。
“谁！”
质问声戛然而止。
烛光勾勒出来人熟悉的轮廓，墨发玉冠，腰间养魂玉泛着莹润的光——竟是裴云。
“你怎么会在这里？”
蹙眉冷声，同时在识海中质问雪球：“有人过来怎么没提醒？”
雪球委屈巴巴地声音传来：「主人你忘了......这人古怪得很...我的探测对他无效。」
明若泠一怔。确实，裴云身上始终笼罩着谜团，连系统都捉摸不透。
铃知此时已闪身上前，像护崽的母鹰般张开双臂：
“休得靠近我家主人！”
指尖灵光隐现，随时准备攻击。
明若泠轻叹，伸手握住铃知紧绷的手腕：“无妨。”指尖安抚地摩挲两下，“他暂且...算友非敌。”
说这话时，她目光却始终未离裴云的脸，试图从那副清风霁月的表象中，看透几分真心。
裴云略显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发梢，墨玉般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落。
“方才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跑没影了......”
他低声嘟囔，像是抱怨又像是无奈。
话音未落，又急急补充，生怕被误会似的：“方才给你服下的是清心玉润丹，最宜平复气血翻涌。”
说着甚至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烛光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流淌，冷白肤色被镀上一层暖色，宛如霜雪映辉。
“没毒！”
明若泠被少年手忙脚乱的模样逗得险些笑出声。其实那丹药入口的瞬间，雪球的检测数据便已在识海中铺开。
那丹药属上品灵丹，主材使用千年玉髓灵露，纯度高达99.9%，此等品质在这边的拍卖行估值约三千上品灵石。
她眼底掠过一丝玩味。这样珍贵的丹药，他倒是随手就给了。
铃知已经抢先发难，柳眉倒竖：“你说没毒就没毒？”
雪球在识海里嘀嘀咕咕：
「要是真有毒，主人你现在就该躺地上抽抽了......」
明若泠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正好借此试探。指尖轻旋，浮生烬化作三尺青锋，寒光直指裴云眉心：
“是啊，我怎知你有没有下毒？更何况你跟踪至此......”
剑尖微微下压，在他鼻梁上投下一道冷光，“裴公子究竟意欲何为？”
裴云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怎会看不出眼前少女的试探？若她真起杀心，方才那冰火双刃早该绞上他的脖颈，而非任他安然站立于此。
“明姑娘，”他手中竹骨扇轻点地上两具尸身，扇缘流转的灵光在明璐瑶灰败的脸上扫过，“即便灵根尽毁、命泉枯竭，魂魄却仍有千万种法子重见天日。”
扇面“唰”地展开，掩住他唇角意味深长的弧度：“比如......有人用特殊的秘法帮助夺舍。”
扇骨忽又合拢，灵力幻化的光点敲在明文博心口：“又比如重塑肉身。”
夜风掠过，他袖间雪松香混着血腥气，莫名让人脊背发寒。
明若泠闻言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她垂首沉思，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如今她的修为尚浅，还未触及魂魄相关的术法。
方才手刃仇敌已是突破心障，神识混沌未明，偏又遇上裴云这个变数，还未深思。
她虽有两个倚仗，却未必稳妥。
雪球的数据库浩瀚如烟海，可若不主动检索，未必能即刻调出灭魂之法；即便有，雪球主动告知的话，以她如今实力，能否施展仍是未知。
铃知虽通晓符阵，但对魂术一道怕是涉猎不深。
至于自己进来前在外界布下的那些物理手段......
若真跟裴云所说，让那对兄妹的魂魄逃回柳氏或赤枭国得以重生......
想到此她直接开口：“无妨。”
她忽然抬眸，眼底寒芒乍现，既杀得了一次，便杀得了第二次。
这一次斩肉身，下一次......
连魂带魄，灰飞烟灭。
裴云凝视着明若泠晦暗不明的神色，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她果然不惧那对兄妹夺舍重生。
自初见时他便察觉，她体内那道被层层封印的灵根与命泉藏着蹊跷。如今神魂归位，破障入道，虽已达觉醒境巅峰，但终究......
目光掠过她紧握浮生烬的指尖，尚未真正掌握灭魂之力，即便知晓灭魂之法，以她如今的境界，恐怕也难以施展。
他忽地抬手，修长五指在虚空中缓缓展开。
“哗！”
银紫色灵光如星河倒悬，自他指缝间倾泻而下。两道半透明魂魄在掌心浮现，被月华银丝织就的囚笼禁锢，悬浮寸许之上，挣扎如困兽。
那正是明璐瑶与明文博的魂魄。
面容扭曲，无声尖啸，却似封在琉璃中的飞蛾，任凭如何冲撞，终究逃不出这方寸牢笼。
“你居然！”
明若泠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方才听闻魂魄还能重生时，她已做好再杀一次的准备，却没想到裴云给了她这样的意外之喜。
即便现在无法施展灭魂之术......
裴云眼底笑意更深。少女眼中闪过的惊喜，让他确信自己出手是对的，方才那两道魂魄离体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抓，银丝囚笼便已结成。
明若泠眸光微动，在识海中急急询问雪球：“这空间能否容纳魂魄？”
雪球罕见地沉默了几息：
「主人，雪球需要分析......」
明若泠几不可察地轻叹，抬眸望向眼前的少年。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带着一层浅浅氤氲光芒——青衫玉带，风姿卓然，瞧着不过比她年长几岁，身量却已近八尺。
先前的质问早抛到九霄云外，她唇角不自觉扬起：
“多谢你！”指尖轻点那银丝囚笼，“省得我日后还要再杀一次。”
“不客气！”
裴云轻笑出声，嗓音清朗如碎玉落泉。
恰在此时——
“明若泠你个贱人！竟敢杀我！啊！”
银丝囚笼内，明璐瑶的魂体突然暴起，十指如钩撕扯银丝，却被灼得“呲啦”作响。那凄厉叫骂在密闭空间里反复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裴云眸色一冷，左手倏然探出。
“啪！”
一道月华银丝如鞭甩过，囚笼剧烈震荡。明璐瑶的魂体狠狠撞上笼壁，灼烧的青烟从接触处腾起，惨叫戛然而止，终于瑟缩着不敢再动。
“死了还这么聒噪！”
明若泠冷眼看着囚笼中扭曲的魂体，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被你看不起的废物亲手了结，滋味如何？虽然我现在还无法将你......”
话音未落，裴云忽然打断：“明姑娘。”
他指尖轻点囚笼，银丝骤然收紧，将明璐瑶刺耳的咒骂声勒成破碎的呜咽。
“我有一改良过的灭魂之法，”他抬眸，眼底似有月华流转，“可助你速成。以你现在的实力完成彻底魂飞魄散是可以的。”
那男魂早已灰败如烬，偏这叫明璐瑶的恐怕是生前怨毒太深，连死后都化作执念养料。
明若泠眯起眼睛：“当真？”，虽存疑虑，但若能彻底斩草除根......
裴云冲她重重点头，眸底似有星芒闪烁：“绝对没有副作用。”
明若泠眉梢微挑，能学为何不学？
这人修为深不可测，身法连她甚至雪球这个外挂都难以捕捉。如今主动献技，而她正需此术......
“条件？”她直截了当。
世上从无白来的机缘，等价交换才是常理。
裴云沉默一瞬，终是开口：“待你学成后......”他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养魂玉，“看过效果再谈条件，如何？”
见少女眉间犹疑未散，他又补了句：
“不涉大奸大恶，不违你本心。”
玉坠随他倾身的动作轻晃，“若你不愿，还可再议。”
“好！”
若泠爽快应下，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综合之前见过的那两次，多半是冲着相克灵器来的......
她几乎能预见，这人定会要她请月翎设计新器。
裴云将银丝囚笼收入袖中，向前迈了半步，在距离明若泠三尺处站定。衣袂带起一缕雪松香：
“且看看可有这些，灭魂符材料。”
他屈指轻点虚空，每说一样材料，指尖便凝出一缕灵光化作文字悬浮：
「雷击木粉掺朱砂
百年桃木浆黄纸
火纹铜镜映真形......」
他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每说一样，明若泠便从空间库中取出一件。
雪球在识海里忙得团团转：
「雷击木粉，在第三格玉匣！」
「桃木黄纸，啊！压在最下面那叠！」
裴云望着转眼堆满桌案的珍稀材料，眼底泛起笑意，这丫头莫不是袖中藏着百宝阁？
待最后一面火纹铜镜“当啷”落在桌上，恰是一盏茶的光景。
“雷符主破邪。”裴云颔首，从袖中抽出一支银毫点星笔，笔杆流转的月华与腰间养魂玉交相辉映。
他却不急着上前画，反将笔横递过去：“你来画。”
明若泠顺势接过，执笔刹那，笔尖朱砂突然迸发雷光。按着裴云口述：
雷字如龙盘踞中央、五道电纹环伺如牢，“敕令雷部诛邪”六字落下时，整张符箓竟隐隐响起闷雷声。
第一道雷符完成。
第二道火符绘制，换笔锋为侧，炎字古篆如野火燎原，紫金真火纹在纸面游走时，符纸边缘已自燃起蓝焰。
“敕令火部焚灭”写完，整张符“轰”地浮空半寸。
五行石在青石地面上泛着莹润光泽，按九宫方位摆成的阵法已然成型。
阵眼处，囚魂之牢静静悬浮，银丝流转间，明璐瑶的魂体虽仍恶狠狠地瞪着明若泠，却识相地闭紧了嘴，方才的灼烧之痛显然让她长了记性。
明若泠左手持青木剑，剑身缠绕着细密雷纹；右手托火纹铜镜，镜面映出两道符箓。
雷符紫光隐现，火符赤芒吞吐。
裴云广袖一挥，囚笼缓缓落至阵眼中央：“启阵。”
明若泠双手结印，左手雷诀直指苍穹，青木剑上顿时雷光暴涨，如银蛇狂舞；右手火诀掐成莲花状，火纹铜镜中赤焰翻腾，映得她眉目如染血。
“天雷煌煌，地火昭昭——”
咒言如金戈交鸣，每吐一字，空中便多一道雷火交织的锁链。当“敕令永销”四字喝破时，两道符箓化作紫红流光，如陨星坠地般贯入囚笼。
“啊——！！”
凄厉的两声魂啸瞬间撕裂夜空。
明璐瑶的魂体在雷火中扭曲变形，那双总是盛满恶毒的眼睛，此刻竟凝出一滴晶莹的魂泪，在烈焰中折射出七彩光芒。
原来魂魄......也会哭啊，最深的恨里，也会藏着悔吗？
雷火炼魂域内，两道魂魄如冰雪消融，最终化作万千星芒四散。最后一粒荧光擦过明若泠的睫毛时，她恍惚看见明璐瑶唇角微动，似在说......
浑身骤然一松，她这才发现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后知后觉发现竟无半分反噬？
寻常灭魂术必遭天道惩戒，轻则灵根灼痛，重则可导致魂飞魄散。而此刻除却灵力空虚，竟连最细微的灼痛都未出现。
忽然她的余光里，发现裴云指尖银紫光华未散，镇魂丹的青碧色的清香如薄纱轻笼。
原来那看似轻松的施法背后，是他以身为盾，替她护法。
化尸符从明若泠指间飘落，如两片枯叶覆上那对兄妹的尸身。
“嗤”的一声，青烟腾起，血肉筋骨寸寸消融，最终化作一抔黄土。夜风拂过，连这最后的痕迹也消散无踪。
尘归尘，土归土
雪球在识海中感叹，它听得出主人那声叹息里的复杂，为年轻生命的逝去，也为斩草除根的决绝。
但她向来最忌养虎为患。
经此一役，道心澄明如镜。往后修真路上，再不会如今日这般......
踉跄而行。
“主人，外院的赤枭暗卫已尽数伏诛。”
铃知翩跹入室，发间银铃轻响，“庄内仆从也都安置妥当了。”
这些正是方才灭魂前，明若泠吩咐她去料理的，明若泠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发顶，指尖掠过那枚铃铛：“回去寻雪球吧，灭魂的影像该是录全了。”
铃知眼睛倏地亮起来，她对那灭魂术好奇得紧，书灵本体里记载的古老咒术，与这裴云改良过，究竟孰强孰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