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觉得他的严厉是座山。” 赵磊把硬币一个个捡回袋里,叮当声像串被剪断的珠帘,“有次我把战术板上的箭头改了,他拿着戒尺追了我半条街,结果戒尺落在身上时,轻得像片槐树叶。” 林砚的喉结动了动,他见过那把戒尺,是老陈用槐树枝削的,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 “忍” 字。后来在省赛更衣室里,老陈就是用这把戒尺敲着他的膝盖:“记住这疼,下次就知道该往哪儿跑了。”
塑料袋里的硬币又响起来,这次带着点急切的节奏。林砚摸出三枚,并排摆在老陈的遗像前,像三颗小小的星星。相框里的老人嘴角还叼着烟,眼神里的严厉早被岁月泡成了温柔。他忽然明白,那些被老陈逼着绕场跑的圈,是在给他们的耐力铺路;那些被戒尺敲过的膝盖,是在给他们的坚韧打桩;那些攥在掌心的硬币,是在给他们的沉稳淬火 —— 他从不用 “加油”“别怕” 这类轻飘飘的词,只把赢的底气,一点点锻进他们的骨头里。
电视里的赛后总结还在继续,林风正指着战术板分析失误,手指划过屏幕的动作,像极了老陈当年用粉笔敲黑板的样子。“这里应该提前卡位,” 她的声音带着点懊恼,“陈爷爷以前总说,防守不是等球来,是要抢在球前面。” 镜头扫过她桌角的铁皮盒,里面装着满满一盒硬币,阳光落在上面,亮得像撒了把碎金 —— 那是她攒的 “罚跑基金”,老规矩,谁训练出错,就往盒里投枚硬币,攒够了就请全队吃辣条。
林砚把嘴里的硬币又含了回去,冰凉的金属贴着舌尖,却觉得有股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他想起老陈走的前一天,在医院里拉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比硬币还凉。“别觉得我严,” 老人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这辈子没踢进过职业赛场,就想看着你们把球踢进更亮的门里。” 当时他没敢抬头,直到后来捧着老陈的骨灰走过训练场,才发现那些被踩得结实的草皮上,到处都是他们奔跑的脚印,像条通往远方的路,每一步都踩着老陈的目光。
赵磊打开冰箱拿出两瓶汽水,“嘭” 的一声拧开瓶盖。气泡涌出来的瞬间,林砚仿佛听见老陈的声音在汽水的滋滋声里:“傻小子,赢不是非得拿奖杯,是能把我教的本事,用到往后的日子里。” 他把硬币吐出来,在掌心蹭了蹭,轻轻放在遗像前的辣条包装袋上。
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数那些硬币。林砚望着相框里的老人,突然想把掌心的温度传过去 —— 告诉他当年绕场跑的少年,现在终于懂了那些严厉里藏着的期待;告诉他那个总哭鼻子的小姑娘,现在正站在他向往的球场上;告诉他那些被硬币焐热的时光,都变成了现在脚下的路,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因为知道身后总有双眼睛,在说 “往前跑,别回头”。
搪瓷杯里的凉白开泛起细密的涟漪,赵磊把杯子往遗像前推了推,杯底的茶垢在灯光下显出深浅不一的圈,像老陈当年画在战术板上的禁区线。林砚盯着那半杯白水,忽然想起省赛输掉的那场球,暴雨把更衣室的窗户打得噼啪响,他们十几个半大的孩子蹲在地上,球衣上的泥点混着眼泪往下掉。老陈抱着两箱汽水走进来,鞋上的水顺着裤腿流成小水沟,他却扯开拉环,把汽水往每个人手里塞:“哭啥?输了球又不是输了命。你们看这汽水,气越足越容易喷,憋着劲呢。”
那天的汽水瓶在更衣室滚得到处都是,有个瓶身上还留着老陈的牙印 —— 他拧不开盖子时总爱用牙咬,瓶身凹下去的弧度里,能看见烟草熏黄的牙印。林砚记得自己那瓶汽水在手里攥得发烫,气泡顺着指缝往外冒,像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老陈蹲在他旁边,用没受伤的手拍他后背,掌心的茧子蹭着湿透的球衣:“知道为啥给你们买橘子味的不?酸里带点甜,就像输球的滋味,咂摸咂摸就过去了。”
赵磊用手指敲了敲搪瓷杯,“当啷” 一声脆响里,林砚仿佛看见老陈举着这杯子在雨里训话的样子。那年区赛决赛,他们在点球大战里输了,老陈把搪瓷杯往看台上一磕,茶水混着茶叶泼出来,溅在草皮上。他却突然笑了,露出被烟渍染黄的牙:“哭丧个脸干啥?你们看那球门网,被雨浇得更透亮了,下次球进去,看得更清楚。” 后来他们才发现,老陈那天把奖杯底座上的螺丝拧松了,故意让对手的奖杯在颁奖时掉了底 —— 孩子气的报复里,藏着他没说出口的疼。
遗像前的辣条包装袋被风吹得轻轻鼓起来,林砚伸手把它按平,指尖触到包装袋上凸起的 “魔鬼辣” 三个字,突然想起输掉比赛的第二天,老陈带着他们去吃火锅。红汤在锅里翻滚时,他把最辣的那盘毛肚往林风碗里推:“多吃点辣,眼泪就变成汗跑出来了。” 小姑娘辣得直吐舌头,却举着杯子跟老陈碰了碰,汽水在玻璃杯里撞出浪花:“陈爷爷,明年我们肯定赢!” 老陈没说话,只是往她碗里夹了块黄喉,自己灌了大半杯啤酒,喉结滚动的样子,像把什么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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