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的哨声突然响起,尖锐又嘶哑,是林风在吹那枚老陈留下的哨子。林砚抬头望向星空,忽然觉得那些闪烁的光点都变成了老陈的眼睛,正顺着哨音的方向往下望 —— 望这片被灯光染金的球场,望那些在逆光里奔跑的身影,望手机壳里轻轻颤动的槐树叶,像在说 你看,我早说过他们能行。
挂电话时,林砚摸了摸胸口的手机壳,树叶的震颤和远处的欢呼声渐渐合在一起。赵磊往球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走吧,去看看那群小家伙的脚法,别让老陈觉得咱们这些当师兄的,把他教的本事全忘了。
林砚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暖黄的光顺着指缝淌下来,在裤腿上洇出片浅淡的光斑,像极了当年跑道上被晒化的塑胶。他记得有次被罚跑三十圈,跑到第二十七圈时栽倒在起跑线前,沥青地面烫得能烙熟鸡蛋,额头抵着地面的瞬间,听见老陈的军靴踩在塑胶上的咯吱声。
“起来。” 老陈的声音裹着热浪砸过来,手里的秒表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你以为输的是圈数?是你自己先认了怂。” 他蹲下来时,军大衣的下摆扫过林砚的手背,带着股被太阳晒透的樟脑味,“当年我在省队,教练罚我绕着四百米场跑五十圈,跑到尿血都没敢停 —— 不是为了赢谁,是得让自己知道,骨头比跑道硬。”
赵磊从便利店拎着冰汽水回来,拉环 “啵” 地弹开,气泡在夜色里炸开白花花的响。“你记不记得那次罚跑?” 他往林砚手里塞了瓶冰镇的,瓶身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老陈偷偷在终点线摆了瓶健力宝,是他托人从市里捎来的,当时我们都以为他要渴死你。”
林砚望着远处球场的灯光,汽水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忽然想起那个栽倒的午后,老陈把他拽起来时,往他嘴里塞了颗薄荷糖。糖在舌尖化开的瞬间,看见起跑线旁的树荫里,摆着瓶没开封的橘子汽水,瓶身上凝着的水珠正顺着标签往下滴,像串没来得及擦的眼泪。
“后来才知道,他总在终点线藏水。” 赵磊的汽水喝得只剩半瓶,在手里摇出哗啦的响,“林风被罚跑时,他就把水藏在球门网后面;我上次踢飞点球,他把冰红茶塞进我球鞋里 —— 这老头,嘴硬得像块冻住的战术板,心却软得跟融化的巧克力似的。”
手机屏幕的光忽然暗下去,自动锁屏的瞬间,林砚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地面上晃出奔跑的姿态。他想起少年时总怨老陈太狠,罚跑时连树荫都不让歇,直到去年整理老陈的病历,才看见省队时期的诊断书上写着 “右膝半月板撕裂”,日期正是他说 “跑到尿血” 的那年。
“你看现在的孩子,” 赵磊忽然指着球场,穿红球衣的男孩正被教练罚做蛙跳,小胳膊小腿在空中划出笨拙的弧线,“跟咱们当年一个样,哭丧着脸以为天塌了,哪知道这是老陈说的‘给骨头加料’。”
林砚的喉结动了动,汽水在胃里泛出微苦的暖意。他想起老陈临终前,意识模糊时还在念叨 “跑快点”,监护仪的波纹跟着声音跳成锯齿状。当时窗外正飘着槐花瓣,落在窗台上像层薄薄的雪,林砚忽然明白,那些被烈日晒软的跑道,那些磨出血泡的脚后跟,那些栽倒后又爬起来的瞬间,从来都不是输 —— 是老陈在教他们,如何让影子在光里站得更直。
手机屏幕亮起时,是林风发来的照片:穿红球衣的男孩举着足球站在终点线,球衣背后的 “7” 号被汗水浸得发深,脚下摆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瓶身上贴着张便利贴,歪歪扭扭写着 “陈爷爷说,跑完有糖吃”。
草皮上的露水混着汗水钻进衣领,林砚趴在地上时,看见自己抽筋的右腿在草叶间微微抽搐,像条刚离水的鱼。加时赛的哨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对方后卫的钉鞋在眼前晃过,他忽然想起老陈罚他跑圈时总说的话:“抽筋了就使劲往反方向掰,疼过这阵,腿就记住该怎么使劲了。”
他攥着草皮往起爬时,看见老陈正扒着边线的广告牌跳,军大衣的扣子崩飞了一颗,滚到他手边。弯腰去捡的瞬间,对方门将突然弃门出击,林砚想也没想就把球往前捅 —— 那动作笨拙得像刚学踢球的孩子,却精准地绕过门将的指尖,贴着门柱滚进了球网。
“看见了没!” 老陈的吼声裹着风砸过来,他翻过广告牌冲进场时,啤酒肚撞到林砚背上,差点把他重新撞回草皮,“当年让你在塑胶跑道上磨脚底板,就是为了这一下!” 他的手在林砚抽筋的腿上胡乱揉着,掌心的老茧蹭得皮肉生疼,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子。
赵磊递过来的矿泉水顺着脖颈往下淌,林砚抹了把脸,看见看台上的观众正举着手机拍照,镜头里老陈的影子确实像条手臂,从边线一直伸到他脚边。“后来技术台的人说,那球从抢断到进门只用了七秒。” 赵磊的指尖在手机上划着,调出当年的比赛录像,“你抽筋的右腿根本没沾地,全靠左腿在跑 —— 老陈说这叫‘把罚跑的圈数,练成单腿也能撑住的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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