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的咳嗽声还在盘旋,带着股熟悉的烟草味。林砚忽然想起老陈总爱在训练结束后蹲在槐树下抽烟,军大衣的下摆扫过沾着露水的草叶。有次他递过去一瓶温水,老陈接过去时手还在抖,烟卷上的火星落在地上,烫出个小小的黑印:“等开春了,把这片草坪再翻一遍,孩子们跑起来才不崴脚。”
现在那片草坪已经换上了新草皮,深绿的颜色在灯光下泛着油光。穿红球衣的男孩正和同伴抢球,球鞋在草叶上擦出细碎的声响,让林砚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在这片场地上奔跑,老陈的喊声裹着寒风砸过来:“注意卡位!别光顾着往前冲!”
军大衣的口袋里似乎还藏着什么硬物,林砚伸手一摸,摸出枚锈迹斑斑的哨子。这是老陈用了十几年的那枚,吹起来总带着点漏气的嘶哑声。有次冬训吹坏了,他愣是找修自行车的师傅换了个簧片,说这哨音队员们听惯了,换了容易出岔子。
“陈指导说雪化了就能踢球了!” 球场上传来男孩的喊声,带着豁牙的漏风感。林砚低头看着手机壳里的槐树叶,叶片上的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像极了老陈笔记本里画的战术图。那年省赛前夕,老陈就是用这枚哨子在雪地里练战术,哨音穿过漫天飞雪,把队员们的脚步都钉在了该在的位置上。
风掀起军大衣的一角,露出里面缝补过的衬里。那是师妹上大学前缝的,用了块鲜艳的红布,当时老陈嫌太扎眼,却每天都穿着,直到布料磨出毛边。林砚忽然想起师妹去年说的话:“陈教练总把我们当小苗,自己当那挡风的墙。”
球场的灯光忽然暗了几秒钟,又猛地亮起来,惊得孩子们一阵欢呼。林砚看见穿红球衣的男孩把足球顶在头上,张开双臂模仿飞翔的样子,背后的 “7” 号在风里鼓成面小小的旗。这场景让他鼻尖一酸 —— 老陈总说,踢球的孩子眼里得有光,像冬夜里的星星,再冷也亮着。
哨子被他攥得发暖,锈迹沾在指腹上,像层洗不掉的印记。林砚把军大衣往肩上拢了拢,感觉老陈的温度正顺着布料往骨头里钻。远处的孩子们开始收拾东西,滑板车的铃铛声叮叮当当,混着槐树叶的沙沙声,像支没有歌词的歌谣。
“走了,回家了!” 有个家长在球场边喊。穿红球衣的男孩抓起车筐里的足球,临走前回头望了眼球门,手在胸前比了个射门的姿势。林砚忽然想起老陈临终前的样子,插着氧气管还在念叨:“明天天气好,让孩子们多练会儿射门。”
赵磊指尖的油珠坠在地板上,洇出个小小的红点。林砚盯着那点红,忽然想起省赛决赛那天,林风的膝盖在抢球时磕出了血,老陈往她伤口上撒云南白药的手比队员射门时还抖。哭什么? 老陈扯过队服袖子给她擦眼泪,军大衣上的铜纽扣硌着小姑娘的额头,等会儿进球了,这点伤就是你的勋章。
那天的晚霞也是这样漫过看台,把草皮染成金红色。林风顶着绷带站在点球点前,老陈在边线比划着什么,军大衣的下摆被风掀起,像面褪色的旗。当足球擦着门柱钻进死角时,林砚看见老陈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的样子,比谁都激动。
林风现在带的队,有个小姑娘跟她当年一模一样。 赵磊把辣条往饼干盒里塞,红油在铁皮上蹭出道亮痕,左膝上也有块疤,是练扑球时摔的,每次赛前都要摸半天,跟摸幸运符似的。
林砚望向窗外,晚霞正顺着云层往下淌,把槐树叶染成半透明的琥珀色。穿红球衣的男孩还没走,正蹲在球门网前系鞋带,车筐里的足球被夕阳照着,像颗发光的橘子。这让他想起省赛结束那天,老陈把冠军奖杯递给林风时,奖杯的金边在余晖里晃得人睁不开眼,小姑娘的眼泪掉在杯身上,溅起细碎的光。
老陈总说,踢球的孩子得有点野劲。 赵磊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过来,就像这槐树,看着老气,开春时新枝能蹿半米高。 他忽然指着对面楼顶,你看那片云,像不像老陈当年画的战术图?
林砚抬头望去,果然有朵云横在天际,边缘的金边勾出个模糊的三角形,像极了老陈在黑板上圈出的禁区。那年冬训,老陈总在雪地里用脚画出战术线,军大衣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记住了,这里是得分的关键,就跟春天的种子似的,找准地方才能发芽。
手机壳里的槐树叶被晚霞照得透亮,叶脉间还能看见去年深秋的虫洞。林砚想起老陈捡树叶时的样子,蹲在树下半天不起来,手指捏着叶片翻来覆去地看,这叶子能当书签,夹在战术本里,比什么都提神。
球场的灯又亮了,比刚才更亮些,把孩子们的影子钉在地上。穿红球衣的男孩骑着滑板车往路口去,车筐里的足球偶尔颠起来,在灯光下划出金色的弧线。林砚忽然觉得,那弧线像极了老陈当年扬起的手臂,每次喊 时,袖口的白霜都会簌簌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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