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林砚的声音有点哑,“他说踢球和做人一样,慌了就输了,稳着才能赢。”
暮色渐浓,铁皮盒里的硬币安静下来,像睡着了。远处的哨声又响了,温柔的破音里带着点哄人的意思,像老陈在说 “天黑了,该回家了”。林砚望着孩子们抱着旧木板往休息室走,忽然觉得这板子从来不是冷的 —— 它记着粉笔灰的白,记着孩子们的汗,记着老陈掌心的温度,在时光里慢慢熬,终于熬出了琥珀色的暖,像那杯总也喝不完的浓茶。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影子被夕阳拽得老长,边缘毛茸茸的,像浸了水的墨在宣纸上晕开,几乎要铺到对面的墙根。林砚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弯腰捡起什么,那姿势像极了老陈当年在球场捡孩子们掉落的橡皮,他下意识低下头,发现是片被风吹落的槐树叶,叶尖还带着点倔强的绿意,叶脉在夕阳下看得清清楚楚,像张没写完的便签纸,上面的纹路藏着没说尽的话。
他把树叶捏在指尖转了转,槐花香混着晚风漫过来,忽然想起老陈总爱在教案本里夹树叶。春天的嫩叶带着点黏手的汁,夏天的阔叶能遮住半页纸,秋天的黄叶脆得像饼干,冬天的枯枝硬得能划开纸页。有次林砚翻他的教案,发现某页夹着片被辣条油浸过的槐叶,油渍在纸上晕成个小小的太阳,旁边用铅笔写着 “李明今天没哭”,字迹被叶梗压出道浅痕,像句藏在时光里的悄悄话。
“老陈说树叶能记日子。” 赵磊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石子在影子里蹦跳着,“哪片叶子里藏着暴雨,哪片记着进球,他都分得清。” 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墙根处簇生的三叶草,“你看那草叶上的露水,像不像那年我们赢球后,他给我们买的橘子汽水?瓶身上的水珠就这么挂着,在太阳底下亮得晃眼。”
林砚把槐树叶夹进手机壳,叶脉正好和屏幕里 “老陈的树” 数据库界面重合,像给那些温暖的记录盖了个邮戳。手机壳是去年社区联赛发的,边缘已经磕出了缺口,却比任何新壳都合手 —— 里面还藏着张照片,是老陈蹲在槐树下分辣条的样子,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盐。
“小时候总偷撕他夹在教案里的树叶。” 林砚忽然笑了,指尖摩挲着手机壳上的树叶,“觉得能带来好运,结果那次点球真的赢了。后来才发现,他早就在新的页里夹了片更大的,像故意等着我去偷。”
夕阳把墙面染成橘红色,两人的影子在上面投下晃动的轮廓,像幅流动的皮影戏。赵磊忽然指着影子里的手机说:“这树叶夹得好,以后翻手机时看见它,就像看见老陈在说‘别总盯着屏幕,多看看天上的云’。” 他学着老陈的语气,把 “云” 字说得又轻又慢,像怕惊散了什么。
路过小卖部时,老板娘正往收摊的箱子里装辣条,看见他们便笑着招手:“刚进的新口味,要不要带两包?” 玻璃柜里的卫龙包装袋在暮色里泛着红光,像串小小的灯笼。林砚忽然想起手机壳里的树叶,此刻定也浸着这辣条香,像把整个夏天的暖都封在了里面。
“带两包吧。” 林砚说,“给 8 号小子留着。”
老板娘用牛皮纸袋装辣条时,林砚瞥见柜台上的旧日历,停留在去年的今天,上面用红笔圈着 “社区联赛”,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足球。“这是你陈叔圈的。” 老板娘把纸袋递过来,“他说日子再忙,也不能忘了孩子们盼着的事。”
往回走时,牛皮纸袋里的辣条窸窣作响,和手机壳里树叶的轻颤混在一起,像段温柔的背景音乐。林砚望着远处球场的方向,8 号小子正举着那块旧战术板往休息室跑,板上的划痕在暮色里若隐隐现,像老陈留下的暗号。
他摸了摸手机壳里的槐树叶,忽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书签 —— 夹着整个夏天的阳光,夹着辣条的油香,夹着老陈没说出口的牵挂,还夹着孩子们奔跑时带起的风。以后每次翻开手机,看见这片叶子,就像看见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暖,从未走远,只是换了种方式,陪着他们往新的日子里走。
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汁,在天际线晕开一片浓稠的蓝紫。林砚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塑料壳边缘的棱角硌在掌心,倒让他想起老陈总说的那句 “握球要像攥着块烫手的山芋,松了漏风,紧了失了准头”。手机壳里的槐树叶不知何时卷了边,叶脉在光线下透出浅黄的纹路,像极了老陈后颈那道被晒得脱了皮的疤痕 —— 那年区赛决赛,老陈为了捡滚出边线的球,一头撞在看台台阶上,血珠滴在草皮上,晕成小小的红点儿,他却挥手让队医滚开,扯着嗓子喊 “继续踢”。
赵磊的胳膊肘撞过来时,林砚正盯着栅栏上的锈迹出神。铁条上的红漆剥落得像块破布,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铁皮,有处地方被足球撞出浅浅的凹痕,边缘卷着毛边。“还记得不?” 赵磊的声音带着点瓮声瓮气,“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把点球踢到这上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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