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撕开鱼豆腐的包装袋,咸香混着酒吧里的酒香漫开来。他往嘴里扔了一块,含混不清地说:“老陈那会儿总跟我们念叨,踢球先学做人。林风那小子是把这话刻进骨头里了。” 他靠在吧台上,望着墙上林风穿着国家队球衣的照片 —— 照片里的少年眉眼清亮,胸前的号码被汗水浸得发深,“你说他傻不傻?最佳新人奖的奖金够付首付了,偏要拉着我们去体育用品店,跟老板砍了三小时价,就为多换两个足球。”
林砚的指尖划过吧台上的木纹,那里还留着当年林风刻下的歪扭球印。“他说体校的孩子踢的球都露内胆了,” 他忽然笑起来,声音里带着点怀念的涩,“那天我帮他搬箱子,体校后墙的爬山虎都快把他埋了,他还在叮嘱看门大爷‘别说是我送的,就说是匿名捐赠’。” 其实哪瞒得住?后来体校的孩子们举着新足球在训练场上欢呼,老陈站在操场边抽烟,烟灰掉了满衣襟也没察觉,眼里的光比太阳还亮。
苏野端来两罐热好的牛奶,放在他们面前。“前几天去医院,” 她轻声说,“隔壁床的大爷说,上周有群穿球衣的年轻人去养老院,带着老人踢毽子、打门球,领头的那个膝盖上总戴着护膝,笑起来特别像林风。”
赵磊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才开口:“那护膝还是当年林风受伤时,老陈跑遍全城给他找的进口货。” 他往窗外瞥了一眼,月光把槐树的影子投在拆迁通知上,红印章的边缘竟柔和了许多,“你说这世上的事怪不怪?他把奖金变成足球,把护膝变成牵挂,把自己活成了别人心里的光,偏偏算不清自己的伤病会复发。”
林砚拿起热牛奶,掌心的温度慢慢渗进骨头里。他想起林风最后一场比赛,膝盖缠着厚厚的绷带,却在终场前用一个刁钻的任意球破门。赛后采访时,记者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少年挠着头笑:“老陈说,球可以输,心气不能输。” 现在想来,那些流走的奖金、受过的伤,其实都变成了别的模样 —— 变成体校孩子们球鞋上的泥印,变成养老院草坪上滚动的门球,变成每个被他照亮过的人,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热。
手机在掌心微微发烫,林砚点开那个被遗忘的数据库文档。屏幕亮起时,照亮了他指尖的薄茧 —— 那是常年敲击键盘磨出的印记,此刻正悬在密密麻麻的捐赠记录上方。曾经刺眼的红色 “低收益” 标签,此刻在月光里柔和了许多,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红贝壳,褪去了警示的锋芒,只剩温润的光泽。
他忽然想给这些记录换个备注。光标在 “支出类型” 一栏闪烁,删掉 “公益捐赠” 时,屏幕泛起轻微的涟漪,像投进湖心的石子。不叫 “支出”,太像冰冷的流水账;也不叫 “捐赠”,总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林砚望着窗外被风掀起的槐树叶,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下四个字:“时光的养分”。
按下确认键的瞬间,文档里的数字仿佛活了过来。2018 年 3 月 12 日,林风用第一笔比赛奖金买的 30 个足球,后面跳出体校孩子们抱着球欢呼的照片 —— 是老陈偷偷拍的,像素模糊却亮得晃眼;2019 年 9 月,老陈把珍藏的签名球鞋拍卖,换来的钱给养老院修了门球场,记录旁附着张大爷们拄着拐杖射门的视频,背景里的笑声能掀翻屋顶;还有上个月,苏野从酒吧收入里抽出一部分,给社区流浪猫搭了暖棚,照片里的橘猫正蜷在铺着旧毛衣的箱子里打盹。
这些曾被系统判定为 “无效投入” 的数字,此刻在 “时光的养分” 标签下,长出了毛茸茸的温度。林砚想起老陈总爱在训练场边种的向日葵,春天播种时,他蹲在地里一颗一颗埋种子,有人笑他 “教练当得像个农妇”,他就咧着嘴说:“浇水时哪能算计成本?你看它们现在蔫头耷脑,到了夏天,每个花盘都会沉甸甸地弯向太阳,把所有的光都酿成蜜。”
那时他不懂,总觉得老陈的比喻太文艺。直到此刻看着屏幕上那些跳跃的记录,才突然明白:有些投入从来算不清即时收益。就像林风送出去的足球,当时只换得体校后门的一声道谢,却在三年后,让那个踢破内胆的孩子站在了市青少年联赛的赛场上;就像老陈捐出的球鞋,换来了门球场的水泥地,却在每个清晨,接住了老人们被病痛磨钝的笑声。
槐树的影子在屏幕上晃了晃,像片流动的绿纱。林砚关掉文档,把手机揣回口袋。掌心的温度还没散去,像揣着颗小小的太阳。酒吧里,赵磊正和老顾客们商量着周末去体校当助教,苏野在吧台后翻着新到的足球杂志,老座钟的滴答声里,混进了几句 “射门要绷紧脚背” 的念叨。
楼梯转角的风更凉了些,卷着槐花瓣擦过林砚的脸颊,清甜里混着泥土的腥气,像老陈种的向日葵开花时的味道。他扶着斑驳的栏杆停下脚步,口袋里的手机硌着腰侧,里面存着赵磊上周发来的照片 —— 养老院的草坪上,穿碎花衫的老太太正踮脚够球,球衣下摆盖住膝盖,是明显大了两个码的儿童款;穿中山装的老爷子弓着背追球,皮鞋踩在草皮上发出 “咯吱” 响,手里的足球早没了气,瘪瘪地像块掉在地上的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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