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指尖悬在触控板上方,屏幕上的折线图还在跳动,惊雷队那道代表逆转胜率的红线像条濒死的鱼,在 17.6% 的刻度线上反复抽搐。可他眼角的余光总瞟着沙发角 —— 赵磊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孩子的后脑勺,指腹蹭过那截露出的脖颈,留下几道红印。那是刚才中场休息时,赵磊在球员通道攥着战术板太用力,指甲嵌进掌心带出来的血痕,此刻正混着孩子的眼泪,在足球签名上洇出深浅不一的斑。
“小宇,过来。” 林砚忽然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中柔和。他摘下眼镜,用衬衫袖口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 —— 不知何时起,空调出风口的风带着股潮湿的热,像球员休息室里永远散不去的汗味。孩子抱着足球挪过来,充气阀门硌在林砚膝盖上,闷闷的疼。他看见足球上的签名:磐石队队长周野的名字被泪水泡成了一团蓝雾,笔锋处的飞白却依旧倔强地翘着,像极了那人每次进球后,故意掀起球衣盖住脸的桀骜。
“你知道吗?” 林砚的指尖轻轻点在那团蓝雾上,“你爸爸当年比你还小的时候,也在足球上签过这个名字。” 赵磊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林砚没回头也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 —— 定是眉骨绷得发紧,像每次训练时被撞倒后,强撑着不揉膝盖的模样。那年青训营的夏夜,十五岁的赵磊把周野的签名纹在护腕内侧,被教练罚跑十圈,回来时护腕上的墨水混着汗,在草皮上拖出长长一道蓝,像条不肯认输的尾巴。
小宇的哭声停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团模糊的蓝。“爸爸说,队长叔叔以前总把进球让给他。” 孩子的指甲划过签名边缘,“上次见面,他还说要教我踢凌空抽射。” 林砚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 上周战术分析会上,他还在嘲笑惊雷队的凌空抽射成功率低于联盟平均水平 12%,可此刻想起赵磊每次训练后,偷偷加练到球场关灯的背影,那些数字突然长出了刺,扎得他指尖发麻。
屏幕自动暗了下去,映出林砚自己的脸。他想起三年前那场保级战,惊雷队半场落后三球,赵磊在更衣室把战术板砸在墙上,塑料边角崩到他额角,渗出血珠。当时他还在笔记本上记下:情绪化决策导致失误率上升 40%。可终场前,正是赵磊带着血痕的额头蹭开对方后卫,用个近乎犯规的头球把球顶进死角。赛后新闻发布会上,赵磊的绷带渗着血,却笑着说:“我信周野的传球,就像信明天会出太阳。”
“小宇说得对。” 赵磊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烟嗓特有的沙哑。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西装裤膝盖处的褶皱里还沾着草屑 —— 早上带队适应场地时,他跪在草坪上给年轻球员示范防守动作。“不信的话,好运确实会跑掉。” 他伸手把足球从小宇怀里接过来,指尖顺着那团蓝雾慢慢抹,像是在抚平什么,“当年我爸也总说,看球不能只看输赢,得看有人愿意为了那个球,摔得多疼都肯爬起来。”
林砚重新戴上眼镜,屏幕亮起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那是他私下存的,没写进报告里的视频:过去十年,惊雷队 17 次半场落后时,赵磊摔完战术板后,总会蹲在更衣室角落,给周野的水杯里续满温水。有 3 次逆转获胜的赛后,周野举着那杯水,把奖杯塞进赵磊怀里,说:“你摔板的力气,比射门劲儿大。”
赵磊弯腰去捡花生碟里滚出来的果仁,指尖触到茶几上的水渍 —— 是刚才小宇打翻的橙汁,此刻正顺着木纹漫向战术板的边缘,像条无声的河。他忽然想起发小透析时总攥着的那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褪色的足球图案,每次透析结束,杯底都会结层白色的垢,像没融化的盐。
“老陈那家伙……” 赵磊的声音发涩,指尖在水渍里蹭了蹭。林砚记得那个叫老陈的男人,上赛季惊雷队主场迎战磐石队时,他裹着厚棉衣坐在轮椅上,举着 “周野冲啊” 的灯牌,灯牌的电线缠着透析管,在看台上晃成道微弱的光。终场哨响时,老陈激动得拔掉了手背上的针,血珠滴在灯牌上,晕成朵小小的红。
小宇抱着足球凑过来,球面上的签名被阳光晒得渐渐清晰,周野的名字笔画里还嵌着细碎的亮片 —— 是上次球迷见面会上,小宇撒上去的星星贴纸。“陈叔叔是不是也在看比赛?” 孩子用袖口擦了擦足球,“爸爸你说过,他的透析机声音再大,也能听见进球的欢呼声。”
赵磊没说话,只是点开手机里的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上周拍的,老陈躺在病床上,举着手机看惊雷队的训练视频,手臂上的留置针闪着银光,屏幕里周野射门的瞬间,正好映在他笑皱的眼角。照片下面有行字:“等我好了,去给你们当球童。”
林砚的目光落在战术板上,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虚拟的绿茵场上投下道金线,正好框住对方球门的位置。他忽然想起自己做的赛前分析报告,里面详细计算了磐石队的防守弱点,却没算到老陈轮椅上的灯牌,没算到小宇贴在足球上的星星贴纸,更没算到赵磊每次摔完战术板后,偷偷在更衣室镜子上画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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