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金般的晨光,自当铺窗棂的缝隙流泻而下,于地面铺开数道狭长光带。光带中,尘埃如微缩星群,在静默中缓慢旋舞。
当那道门的轮廓彻底凝实,苏夜立于门外,逆光而立。身影被拉得颀长,如一柄收入鞘中却蓄满锋芒的利刃。
她没有即刻踏入。
作战靴的尖端,抵在门内第一块地板之上。那块地板异常光洁,是无数过客足迹的见证。她能感知到当铺内的气息——暖黄灯光晕染的旧木微腥,以及一丝若有似无、属于无的冷冽,如深冬寒潭。
左手食指的菱形印记,再度灼灼发烫。
并非刺痛,而是一种温润而持续的暖意,如同贴身温养的古玉。甚至能“听”到印记深处传来极其细微的嗡鸣,正与当铺深处某个存在产生着共鸣。
是无本身?
还是那本空白的册页?
苏夜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靴底踏上光洁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回响,在阒寂的当铺内荡开。她的目光瞬间锁定柜台之后——无依旧端坐,黑色风衣袖口随意挽起,露出左手手腕。手背上,那道齿轮与蝶翼融合的疤痕,在晨光下泛着浅淡的绯色。
摊开的空白笔记本正对着她,那一页,赫然浮现着菱形的印记。
苏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清晰地看到了。
笔记本上的印记,与她指尖的那枚,形态、微光,分毫不差。
“你早已预知。”她开口,声音带着旅途的干涩与疲惫,却锐利如初,“你知晓核心记忆碎片会融入我身,知晓这印记必然出现。”
无未置可否。
他的目光落在苏夜左手食指上。那暗红的印记清晰可见,如一颗凝固的血珀,在晨光中微芒流转。“交易的一部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你用顾长庚的记忆换取信息。核心记忆碎片,是‘附赠’。”
“附赠?”苏夜冷笑一声,行至柜台前,将左手按在台面,指尖印记距纸页上的菱印仅寸许,“一个能与你的册页共鸣的‘附赠’?无,你究竟在隐藏什么?”
暖黄灯光洒落柜台,将两道印记的光芒悄然交织。无形的丝线仿佛在空气中流动,连接着她的指尖、纸页的印记,以及无手背上那搏动的疤痕。
无的目光在两道印记上短暂驻留,旋即移开,落在苏夜紧绷的侧颜。“先完成交易。”他的语调不容置疑,“顾长庚的终末记忆,带来了么?”
苏夜沉默片刻。指尖印记持续发烫,那共鸣感愈发强烈,搅得她心绪不宁。她清楚,此刻非追究之时。顾长庚的记忆中,或许潜藏着比印记更沉重的秘密。
她阖上双眼,深深吸气。
再睁眼时,眸中风暴稍敛。她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团灰黑色的熵流自掌心缓缓升腾,在晨光中凝聚成一个模糊人形——正是顾长庚,身着棕色夹克,脸上交织着狂热与惊惧。
“这是他被骨树吞噬前的最后残响。”苏夜的声音沙哑,“你要的,便是此物。”
灰黑的人形熵流悬浮于柜台上空,开始断续地“放映”画面:顾长庚在骨林深处奔逃,怀中紧抱一个黑色方盒;他匿身于巨大骨树之后,开启方盒,露出几页泛黄的纸,其上爬满潦草字迹;他凝视字迹,脸上绽开震惊与恐惧,喃喃低语:“不可能……祖父怎会……”
画面至此,陡然混乱。熵流剧烈翻腾,如同遭受强扰。隐约可见顾长庚被骨树枝干缠绕,最后嘶吼穿透熵流:“焚城的根基……筑于谎言之上……苏夜……当心……”
旋即,熵流彻底溃散,化作一缕青烟,被无摊开的左手无声吸纳。
无的指尖触及青烟的刹那,他左手背的疤痕骤然炽亮!齿轮与蝶翼的图案清晰凸起,仿佛欲破肤而出。他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眼底掠过一丝极速的波澜,似有深埋之物被触动。
“你看到了。”苏夜紧盯着他的反应,心跳如擂鼓,“顾长庚所言为真?我的祖父,焚城创始者,真与灾变有关?”
无并未即刻回应。
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中已复归沉静,唯手背疤痕余温尚存。“顾长庚在盒中所见,是你祖父的日记。”他缓缓道来,声线低沉了几分,“其中记载了灾变前的一些事——他与数位科学家,包括你的母亲,以及……我,曾在同一座实验室共事。”
苏夜猛地抬头,眼中惊愕难掩:“你?你认识我母亲?”
这是她首次从旁人口中听到“母亲”二字。焚城的记载中,母亲是灾变中牺牲的英雄,是为护佑无辜者而殁于记忆污染的圣徒。
“认识。”无的声音极轻,似恐惊扰了尘埃,“她是实验室中最卓绝的记忆研究员,亦是……核心记忆的缔造者之一。”
核心记忆的缔造者之一?
苏夜只觉一阵眩晕。英雄?怎会与灾变的核心记忆相连?
“日记还写了什么?”她急声追问,指尖印记烫得惊人,几乎要与纸页印记相触,“祖父为何隐瞒?他建立焚城,果真是为掩盖真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