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的时间流逝变得模糊,唯有岩壁缝隙间渗入的天光,昭示着昼夜更迭。周砚在正骨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后,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仿佛身体将所有能量都集中在了肩胛处那场残酷的修复工程上。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浅短,时而悠长微弱,汗水浸透了身下的兽皮,又在洞穴阴凉干燥的空气里慢慢蒸发,只留下一圈圈深色的汗渍。
沈云疏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用林栖留下的清水,一次次浸润他干裂起皮的嘴唇,擦拭他额头上不断泌出的冷汗。她自己的肩膀敷了药后,疼痛大为缓解,但那深刻的勒痕和磨破的血痂,依旧提醒着不久前的亡命奔逃。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但她不敢深睡,每次阖眼片刻,便会猛地惊醒,第一反应便是去探周砚的鼻息。
沈云墨则成了林栖沉默的影子。少年人恢复得快,歇息过来后,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救了他们性命的陌生猎户。他看着林栖如何用那柄骨质小刀将硬木削成笔直的箭杆,如何在箭尾刻上精细的凹槽以搭载弓弦,如何用不知名的兽筋和树脂,将打磨锋利的燧石或骨片牢固地绑在箭簇之上。林栖的动作有一种近乎艺术的韵律感,每一个步骤都精准、高效,没有丝毫多余。
偶尔,林栖会起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洞穴入口的藤蔓之后,过不多时,便会带回一些新鲜的、还在滴着露水的野菜,或者一两只被简易陷阱捕获的山鼠、野兔。他从不与沈云疏姐弟交谈,只是将食物放在火塘边,便又回到自己的角落,继续他那些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活计——修补兽皮衣物,鞣制新的皮子,或者打磨他的骨刀和石斧。
沈云疏默默地将这些食物接手过来。她学着林栖的样子,将野菜洗净,和切碎的肉块一起放入陶罐,加入清水,架在重新燃起的火上慢慢炖煮。没有盐,味道寡淡,但那滚烫的食物本身,就是维系生命的最好良药。
她将煮好的第一碗肉菜糊糊晾温,小心地喂给依旧昏迷的周砚。这一次,他似乎恢复了些许吞咽的本能,虽然缓慢,但大部分糊糊都被他咽了下去。这个微小的进步,让沈云疏灰暗的心底,终于透进了一丝实实在在的亮光。
喂完周砚,她才和云墨分食剩下的食物。滚烫的糊糊下肚,驱散了洞穴的阴寒,也让他们冰冷僵硬的四肢渐渐回暖。
“阿姐,林……林大叔他,好像不怎么说话。”沈云墨捧着陶碗,压低声音,偷偷瞄了一眼那个沉默的背影。
沈云疏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也落在林栖身上。他正将一块鞣制好的柔软鹿皮,比划着尺寸,似乎想缝制什么东西。“他一个人在山里生活久了,习惯了。”她低声道,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林栖的沉默,他的强悍,他对这片山林的熟悉,都像一团迷雾。他出手相救,是出于同为求生者的一点恻隐,还是另有所图?那包粗盐,真的足以抵消这救命和收留的恩情吗?
她不敢细想。眼下,周砚的伤势是最紧要的。只要他能好起来,一切才有转圜的余地。
午后,周砚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而绵长,不再是那种令人心焦的断断续续。他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似乎终于从剧痛的深渊中挣脱出来,陷入了真正的、修复身体的睡眠。
沈云疏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酸痛。她靠在洞壁上,看着跳跃的火苗,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远方。丘陵营地……爹娘,春婶,阿禾,大丫和铁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安全?食物还够吗?有没有……遇到类似的危险?
忧虑如同细密的蛛网,悄然缠上心头,越收越紧。他们必须尽快回去!可是,周砚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骨头……接好了。”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打断了沈云疏的思绪。她猛地回神,发现林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目光正落在沉睡的周砚身上。
沈云疏心中一紧,连忙站起身:“多谢林……林大哥救命之恩。”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中性的称谓。
林栖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周砚的肩头,仿佛能穿透包扎的布条和夹板,看到内里正在发生的愈合。“接下来……看他自己。三五日……不动。之后……慢慢活动。”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却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表。三五日……沈云疏在心中默算,这意味着他们至少还要在这里耽搁三五天。
“林大哥,”沈云疏斟酌着词语,试探地问道,“我们……不能久留,怕给林大哥添麻烦。不知……能否用我们带的盐,再换些伤药和路上的吃食?”
她必须为接下来的归途做准备。周砚需要持续的药物,他们也需要易于携带、能补充体力的食物。
林栖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沈云疏,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有的算计和不安。“盐,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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