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退去后的山林,并未恢复宁静,反而被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所笼罩,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晨曦的微光如同稀释的薄墨,勉强驱散了最浓重的黑暗,却未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周遭的嶙峋怪石和枯槁树木映照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沈云疏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过度紧绷后酸痛的肌肉。脱力感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她四肢百骸中啃噬。她回头望去,沈云墨瘫坐在地,小脸煞白,眼神空洞,尚未从极度的恐惧中完全回神。而周砚,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岩石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渐亮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灰败,仿佛生命的光泽正从他体内一点点流逝。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狼群只是暂时退却,并未远离,它们仍在暗处觊觎。而周砚,再也经不起任何颠簸和耽搁了。
“云墨!”沈云疏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镇定有力,“起来,我们得走,找个能藏身的地方!”
沈云墨猛地一颤,茫然地看向姐姐,又看了看昏迷的周砚,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责任感的微光取代。他挣扎着爬起来,因为腿软而踉跄了一下,随即站稳,用力点头。
两人再次搀扶起周砚。他的身体比之前更加沉重,软绵绵的,几乎没有任何自主的支撑。沈云疏咬紧牙关,将他的左臂绕过自己的脖颈,用单薄的肩膀死死扛住他大部分重量,另一只手依旧紧握着那柄染了些许尘土和露水的腰刀。沈云墨则在另一侧尽力托举,小脸憋得通红。
他们离开了那片与狼群对峙的岩石区,沿着猎户指示的方向——朝着西山更高、更深处,寻找那可能存在的水源和栖身之所。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山坡愈发陡峭,布满松动的碎石和盘根错节的枯藤。沈云疏不仅要承担重量,还要分神辨别方向,留意脚下,警惕四周。她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念强撑着。
阳光终于艰难地爬过东面的山脊,将金黄色的、却毫无温度的光芒投射下来,照亮了这片饱经苦难的山林。光线驱散了部分阴霾,也让他们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狼狈与周遭的荒凉。
不知走了多久,沈云疏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拉扯着,眼前阵阵发黑。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连同周砚一起栽倒时,走在前方探路的沈云墨突然发出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低呼:
“阿姐!看那边!”
沈云疏勉强抬起头,顺着云墨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前方不远处的山腰背阴处,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上,赫然矗立着几段倾颓的、用不规则石块垒砌的矮墙。矮墙围拢着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早已坍塌大半的建筑轮廓,残存的梁木乌黑扭曲,指向天空,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这是一处不知废弃了多少年的山神庙或者类似的小型建筑遗迹。
更重要的是,在那片残垣断壁的旁边,紧靠着一处陡峭的、布满青苔(尽管大半枯黄)的岩壁下方,竟然有一小片区域的颜色显得格外深暗湿润,甚至能看到岩壁底部缝隙处,有极其细微的水珠正在缓慢地渗出、汇聚,在下方形成一个只有脸盆大小、却清澈见底的浅浅水洼!
水!真正流动的、相对干净的水!
希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沈云疏强撑的堤坝,让她几乎落下泪来。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搀着周砚,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朝着那片残垣断壁和水源冲了过去。
穿过倒塌的、长满荒草的石墙门槛,他们进入了这片废弃的庙宇遗址。院内散落着碎瓦和朽木,空气中有一种陈年尘土和腐烂木头混合的气息,但比起外面,这里无疑提供了一个相对封闭、有遮蔽的空间。那几段残存的矮墙,虽然不高,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挡视线和寒风。
沈云疏和沈云墨小心翼翼地将周砚安置在庙内唯一还算完整的角落——一处由倒塌的房梁和尚未完全崩坏的石基形成的三角空间下,这里能够遮挡来自上方的落石和大部分风雨。
放下周砚的瞬间,沈云疏也几乎虚脱地坐倒在地,大口喘息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淌下。但她不敢休息,立刻爬到那处岩壁渗水处。
水洼极小,水是从岩缝中一丝丝渗出的,汇聚得很慢。水质却出乎意料地清澈,低头能看到水底光滑的鹅卵石和细沙,与之前河床里那浑浊的泥浆水有着天壤之别。她用手捧起一捧,冰凉刺骨,凑到鼻尖闻了闻,只有一股岩石和苔藓特有的清冽气息。
她先自己小心地尝了一小口,确认没有怪味,然后立刻用随身携带的那个相对完好的皮囊,开始小心翼翼地收集这珍贵的清水。收集的速度很慢,但她极有耐心。
收集到大约半皮囊水后,她立刻回到周砚身边。她先是尝试着喂他喝水,但周砚牙关紧咬,清水依旧沿着嘴角流出。沈云疏心一横,用手指强行撬开他的牙关,一点点地将水滴灌入他的喉咙。这个过程极其费力,大部分水都浪费了,但总归有一些滑入了他的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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