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温热的牛奶,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彻底打开了苏念心中那扇名为“悸动”的闸门。
接下来的几天,她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云端,脚下是软绵绵的、不真切的幸福感。
李将来依旧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他偶尔投来的、带着不易察觉温度的目光,他默不作声为她解决的技术难题;
他“顺路”带到工作室的她喜欢的点心……所有这一切细微的、沉默的关怀,都像涓涓细流,无声地汇入她干涸已久的心田。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惶惶不可终日,开始尝试着放松下来,去感受,去回应。
他们之间那种紧绷的、充满试探的张力,似乎悄然转化成了一种更为舒缓、更为默契的电流,在无声中静静流淌。
周五下午,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墨韵坊”的项目终于顺利交付,获得了对方的高度认可,尾款也如期到账。
团队里洋溢着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周磊咋咋呼呼地提议晚上再去聚餐庆祝,被李将来以“有安排”为由淡淡地拒绝了。
苏念心里微微一动,有安排?什么安排?
她没有问,只是看着李将来收拾好东西,看向她,语气平静如常:“走吧。”
“去哪儿?”苏念下意识地问。
“随便走走。”他回答得模棱两可,已经率先朝外走去。
苏念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一丝隐秘的期待,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去食堂,也没有回宿舍区。李将来带着她,穿过熙攘的校园主干道,走向了后山那片相对僻静的银杏林。
深秋时节,银杏叶已然金黄灿烂,如同打翻了太阳的调色盘。
微风拂过,叶片簌簌作响,偶尔有几片脱离枝头,打着旋儿飘落下来,在地上铺就了一层厚厚的、柔软的金色地毯。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整个林子美得像一幅精心描绘的油画。
苏念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了,忍不住轻轻“哇”了一声。
她快走几步,置身于这片金色的海洋中,仰起头,看着那如同金色蝴蝶般翩跹起舞的落叶,脸上不自觉地绽开了纯粹而欣喜的笑容。
李将来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看风景,他的目光,静静地、专注地,落在了那个置身于金光之中的女孩身上。
阳光勾勒出她纤细柔美的轮廓,金色的落叶在她身边飞舞,她微微仰着脸,闭着眼,嘴角上扬,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那是一种脱离了所有沉重秘密、所有不安恐慌的、纯粹的、生动的美。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感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冷静和自制。
苏念感受到身后那道沉静的视线,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没有了工作室的电脑屏幕隔阂,没有了旁人的打扰,在这片静谧而灿烂的银杏林中,只有他们两人,和彼此眼中清晰倒映的身影。
李将来朝她走了过来,步伐沉稳,直到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他的身影很高,需要她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仿佛燃着暗火,里面翻涌着太多苏念看不懂,却又让她心跳失控的情绪——
是认真,是郑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飘落的银杏叶都似乎放缓了速度。
苏念屏住了呼吸,预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手心里沁出了薄汗。
李将来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苏念的心上,也敲在这片寂静的银杏林里。
“苏念。”
他叫她的名字,不是学姐,没有任何前缀,只是这两个字,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
苏念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我知道,你心里有害怕的东西。”
他的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直抵那最深的秘密,“我也知道,你需要的‘时间’,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长。”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升起的悸动被恐慌取代。他……还是要问吗?在这里,在这个时候?
然而,李将来并没有追问。
他看着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慌乱,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但是,我的耐心有限。”
他微微前倾了身体,拉近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那点距离。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带着一种清冽的、令人眩晕的压迫感。
“我不想再猜,也不想再等。”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那里面燃烧着的,是清晰无比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决心。
“所以,这句话,我只说一次——”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她苍白而震惊的脸。
然后,他清晰而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将那句她等待了两世、曾在湖边因恐惧而错过的话,掷地有声地说了出来:
“苏念,我喜欢你。”
“轰——!”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风声,叶落声,远处模糊的喧嚣声,全都消失了。
苏念的耳边,只剩下他这句清晰无比的告白,如同惊雷般反复炸响。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幸福和冲击剥夺得一干二净。
他说了……
他真的说了……
不是试探,不是暧昧,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我喜欢你”。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是两世执念终于得偿所愿的宣泄,是所有的委屈、不安、恐慌在这一刻被彻底冲刷殆尽的释放。
她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将来看着她汹涌的泪水,看着她因极度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眼中那抹强势微微融化,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和……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苏念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哽咽着,带着浓重的哭腔,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三个字:
“我……我也……喜欢你……”
声音很轻,带着颤抖,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李将来眼底最后一丝紧张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夜空般广袤的安心和满足。
他缓缓抬起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他的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小心翼翼。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因为哭泣而微微张开的、泛着水光的唇瓣上。
空气中的暧昧和张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苏念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窒息,她看着他缓缓低下的头;
看着他逐渐靠近的、带着清冽气息的俊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
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拂过她的鼻尖,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期待。
然而——
那预料中的触碰,并没有落下。
在距离她的唇瓣仅有毫厘之遥时,李将来却忽然停住了。
苏念疑惑而紧张地睁开眼,对上他那双近在咫尺的、幽深如潭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着情动,却也带着一种极致的克制和一种……更为深沉的郑重。
他看着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缓缓地,在她唇边说道:
“这个吻,”
他微微停顿,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吞噬,
“留到你能毫无保留地,走向我的那一天。”
话音落下,他直起了身体,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心跳加速的距离。
苏念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清晰无比的**与同样清晰的克制,心中巨震。
他没有吻她。
不是不想,而是……在等。
等她能抛开所有秘密,等她能毫无负担地,完全地接纳他。
这份克制,比一个冲动的吻,更让她心动,也更让她……无地自容。
狂喜之后,是更深的愧疚和沉重。
他看着她在阳光下闪烁不定的眼神,知道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握住了她依旧有些冰凉的手。
“走吧,”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那紧握着她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回去了。”
苏念任由他牵着手,机械地跟在他身边,走在铺满金色落叶的小路上。
告白的狂喜依旧在心中激荡,可他最后那句克制的低语,却像一道清醒的符咒,悬在她的头顶。
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告白。
可通往他身边的最后一步,那层阻隔他们的、由秘密构筑的薄膜,依旧需要由她亲手……去捅破。
他给了她最想要的确认。
也将最终的选择权,再次交回到了她的手中。
这份感情,甜蜜而沉重。
前路清晰,却又布满了她必须独自穿越的荆棘。
她握紧了他温热的手掌,仿佛从中汲取着勇气。
坦白的决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