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领命而去,脚步声仓皇消失在院外回廊。
屋内重归死寂,只剩下张先生微弱而痛苦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药味与若有若无的酸腐气。
魏殳立在床前,阴影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看不出情绪。
张先生的呓语如同破碎的镜片,拼凑出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真相轮廓。
红衣娘娘,童运,替身,引路的灯笼……这些词语背后,缠绕着的是足以噬人的恶毒诅咒。
他必须去那座娘娘庙。
不再停留,魏殳转身走出房间,对守在门外战战兢兢的小厮略一颔首,便径直朝着李府外走去。
他没有回棺材铺,而是依着张先生呓语中后山、荒废的指引,朝着镇子北面的后山方向行去。
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仿佛就压在屋檐上,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却迟迟不肯落下。
街道上行人绝迹,连犬吠都听不到一声,整个镇子如同陷入了一场昏沉的午睡,只是这睡梦中弥漫着不安的悸动。
穿过最后几户人家,踏上通往山脚的土路。
路旁杂草丛生,远比镇内显得荒凉。空气潮湿闷热,带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
魏殳的脚步稳健,速度却不慢。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旁,寻找着任何可能与娘娘庙相关的痕迹——残破的路标、特殊的植被、抑或是……某种不祥的气息。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在一处三岔路口停下了脚步。
路口左侧的小径更加狭窄,几乎被疯长的灌木和藤蔓完全遮蔽,若不细看,极易错过。
而在那入口处,一丛野生的牵牛花开得异常繁茂,深紫色的花朵在灰暗的天色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色泽。
管家提及抬棺路上经过荒宅牵牛花……是巧合吗?
魏殳拨开纠缠的藤蔓,踏上了那条荒僻小径。
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土,几乎看不到人迹。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周遭的树木也愈发高大扭曲,枝桠交错,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
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开来,空气中那股甜腻与腐朽混合的怪异气味,在这里变得清晰可辨。
又前行了百余步,绕过一片密林,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一座小小的、完全被荒草和苔藓吞没的庙宇,孤零零地矗立在林间空地上。
庙宇十分破败,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沉色的砖石。
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几根椽子朽烂断裂,垂落下来。
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门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庙门上方,一块歪斜的牌匾依稀可辨,上面是早已褪色的三个字——“红鸾祠”。
红鸾?主姻缘的星宿?这与“红衣娘娘”的邪异似乎并不完全相符,或许是某种伪装,或者……是后来被扭曲了职能?
魏殳没有贸然进入,他站在庙外,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这座废庙。
庙宇周围的气场极其混乱且污浊,充满了浓郁的怨念和一种……贪婪的邪气。
与他之前感应到的“提灯小妞”的气息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深沉。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庙门。
庙内光线极度昏暗,只有从屋顶破洞投下的几缕惨淡天光,勉强照亮方寸之地。空气中灰尘弥漫,混合着那股甜腻腐朽的气味,令人作呕。
庙宇内部空间不大,正中是一个石砌的供台,供台后方的神龛里,赫然端坐着一尊泥塑的神像!
正如张先生呓语中所说——神像穿着大红色的衣袍,颜色虽因年代久远而变得暗沉剥落,但那刺目的红色基调依旧清晰。
神像的面容模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看不真切,但嘴角确实勾勒着一抹极其僵硬、诡异的笑容。
而神像的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手中……空空如也。
那里,本该提着一盏灯笼。
魏殳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空着的手上。泥塑的手指姿势,分明是虚握着某种圆柱形物体的形态。
灯笼……不见了。
是被张先生拿走了?还是……那邪祟本身,就是以“灯笼”的形态存在的?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供台上。
供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鸟兽粪便,但就在那空荡荡的、本该放置灯笼的泥塑双手正下方的位置,供台的台面上,却相对干净一些,隐约能看到一个圆形的、与其他地方颜色不同的印记。
仿佛……曾经长期放置过什么东西。
是那盏缺失的灯笼?
而在供台的前方,散落着一些早已腐烂的果核和几截彻底碳化的香梗,显示着这里曾经确实有过香火。
但最让魏殳瞳孔收缩的是——
在供台的边缘,靠近他的一侧,赫然有着几点……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蜡泪!
那蜡泪的颜色红得发黑,粘稠地凝固在斑驳的石头台面上,散发出与李小姐闺房中、以及棺材红雾里同源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
这里……不久前……有人点过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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