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那场疾风骤雨般的剖白,像一道分水岭,将赵珩的人生清晰地割裂开来。
过去那个浑噩、逃避、带着几分不甘又几分认命的纨绔影子,被沈芷萱用最残酷的方式,连同祠堂的阴冷灰尘一并扫入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目标明确、心无旁骛,甚至带着几分狠厉的赵珩。
他不再需要沈芷萱的藤条和冷语来驱策。每日寅时,天色未亮,他已自发出现在校场,绑着沈芷萱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更重的铁砂袋,挥汗如雨。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每一次发力都倾尽全力,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
书房的灯火亮得越来越早,熄得越来越晚。那些曾经令他头疼的经史子集、兵法典籍,如今成了他汲取力量的源泉。他不再满足于表面的理解,开始追本溯源,结合前世帝王视角与今世所学,试图构建起属于自己的认知体系。策论文章写得越发老辣,引经据典,切中时弊,连沈芷萱批阅时,朱笔停顿的次数都明显少了。
他甚至开始主动向沈芷萱请教更深入、更敏感的问题。关于朝堂派系的根源,关于边军将领的脾性与能力,关于国库收支的隐忧……问题刁钻而精准,常常让沈芷萱都需沉吟片刻,才能给出回答。
沈芷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落在赵珩身上的目光,却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开始给他看一些真正机密的东西——不是抄录的副本,而是带着边关风沙痕迹、甚至沾染着些许暗红血渍的原始军报;一些朝中重臣私下往来、语焉不详却暗藏机锋的信件片段;乃至一些关于皇家秘辛、宗室阴暗的零碎记录。
这些东西,像一把把钥匙,为赵珩打开了通往权力核心的、幽深而危险的大门。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分析着,推演着,心智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熟起来。
这日,沈芷萱将一份誊抄的、关于今岁秋闱主副考官人选的廷议记录放在了赵珩面前。
“看看。”她言简意赅。
赵珩快速浏览。主考官是礼部尚书,清流领袖;副考官则有两位,一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另一位……竟是晋王的心腹,吏部右侍郎!
他眉头瞬间锁紧。晋王!那位在军械粮草上屡屡作梗、与沈巍将军素来不和的王爷!他的人插手秋闱,意欲何为?培植党羽?操控科场?
“陛下……竟会同意?”赵珩抬起头,看向沈芷萱。
沈芷萱擦拭着短剑,头也不抬:“平衡之术罢了。清流需安抚,晋王势大,亦需有所牵制,但也不能让其彻底离心。”
赵珩默然。这就是帝王心术。哪怕明知晋王心怀叵测,在边境战事刚平、仍需稳定朝局之时,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你觉得,此次秋闱,会出何事?”沈芷萱忽然问道。
赵珩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若我是晋王,既无法完全掌控科场,便会……搅浑水。或制造舞弊流言,打击清流威信;或扶植几个‘自己人’上榜,占据要津;甚至……可能会针对某些特定之人。”
他的目光落在沈芷萱身上,意思不言而喻。他赵珩,这个近来风头渐起、又与镇北将军府关系密切的永平侯世子,恐怕早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若他参加秋闱,晋王一派绝不会让他顺遂!
沈芷萱擦拭短剑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看他,眼神深邃:“你待如何?”
赵珩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们想搅浑水?那我便把这水,搅得更浑些!”
他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几个名字,推到沈芷萱面前。
“这几人,或是寒门才子,素有清名;或是勋贵子弟中少数肯埋头苦读、且有真才实学者。若他们此次能高中,于国于民,皆有益处。”
沈芷萱扫了一眼那几个名字,其中赫然有之前被吏部公子王伦欺凌的那位老秀才的弟子,也有几个她隐约听过、风评不错的年轻士子。
“你想保他们?”她语气莫测。
“不止是保。”赵珩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更是要借他们的势。若此番秋闱,这些有真才实学、背景相对干净之人能脱颖而出,而晋王想要扶植的那些庸才或心术不正之辈名落孙山,那么,科场舞弊的流言一旦兴起,会指向谁?届时,无需我们动手,清流一派,乃至天下士子,自会群起而攻之。晋王偷鸡不成,反惹一身骚!”
他顿了顿,看向沈芷萱:“只是……此事需做得极其隐秘,且需要足够分量的人,在关键时刻,递上一把‘刀子’。”
沈芷萱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短短数月内脱胎换骨、如今已能冷静布局、甚至试图反过来利用对手的年轻人。她冰封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激赏。
这纨绔,终于开始露出獠牙了。
“刀子,我来找。”她淡淡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只需确保,你自己,以及你想保的人,有足够的实力,穿过这片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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