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鹰嘴崖的路途,比去时更显沉默。漠北荒原的风卷着砂砾,抽打在脸上,带着一股血腥散尽后的苍凉。五名亲卫跟在身后,眼神里除了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多了几分对前方那道青色身影难以言喻的敬畏。
陈默策马与凌清雪并肩,目光偶尔掠过她平静无波的侧脸。廖锋被狼群分食的惨状还在眼前晃动,但他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种巨石落地后的空茫,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寒意——是对凌清雪那极致冷酷的出手,也是对着前方莫测的前路。
接近鹰嘴崖时,已能看到陇西军留下的驻守小队和正在清理战场的民夫。残破的堡垒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矗立在荒原上,无声诉说着之前的惨烈。
那名陇西游击将军早已等候在堡门外,见到陈默一行人归来,尤其是看到他们虽风尘仆仆却并无缴获或俘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抱拳道:“陈将军,节度使大人有令,苍云关已初步稳定,请将军即刻前往关内将军府,有要事相商。”
该来的总会来。陈默点头:“有劳将军带路。”
他看了一眼凌清雪。凌清雪微微颔首,示意自己会同去。
留下亲卫处理堡内后续事宜,陈默与凌清雪随着那游击将军,在一队陇西骑兵的“护送”下,前往苍云关。
再次踏入苍云关,气氛已截然不同。关隘依旧雄伟,但街面上的士卒换成了陌生的陇西军面孔,透着一种占领后的肃杀。行人稀少,商户关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不安。
将军府更是戒备森严。踏入那间熟悉的、曾受过廖锋刁难的正堂,只见主位上端坐着一员身穿紫色官袍、面容儒雅却目光如电的中年文官,正是陇西节度使,张文渊。下手边坐着一位面容清癯、眼神刚正的老者,身着御史官服,想必就是监察御史林文正。
除了他们,堂内还站着几名陇西军高级将领和周焯等反正的苍云关军官。所有人的目光,在陈默进来的瞬间,便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随后,又不约而同地、带着各种复杂情绪,落在了他身旁那个一身素净、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凌清雪身上。
“末将陈默,参见节度使大人,林御史!”陈默上前,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凌清雪只是微微敛眉,并未言语,清冷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堂上众人。
“陈将军不必多礼。”张文渊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将军坚守鹰嘴崖,力抗国贼,又提供关键证据,助朝廷铲除奸佞,功不可没。”他话语客气,却绝口不提廖锋具体下场,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林文正则直接得多,他目光锐利地看着陈默,又深深看了一眼凌清雪,沉声道:“陈默,你呈送的证据,确凿无误,本官已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廖锋通敌卖国,罪证确凿,朝廷自有公断。你之功绩,本官亦会如实上奏。”
“此乃末将份内之事。”陈默低头道。
“份内之事?”张文渊轻轻一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陈将军少年英雄,胆识过人,更难得的是……身边还有如此奇人异士相助。”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凌清雪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凌姑娘……是吧?听闻姑娘出身江湖,身手不凡,更是在此次扳倒廖锋之事中,居功至伟。”
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清雪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一个能左右边关局势、武功高强、且与陈默关系匪浅的江湖女子,其价值与威胁,不言而喻。
凌清雪迎着众人的目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淡淡开口:“大人过誉。清雪不过报恩而已。”
“报恩?”张文渊挑眉,似笑非笑,“好一个报恩。却不知,凌姑娘这恩情报完,日后有何打算?是继续随陈将军留在军中,还是……重归江湖?”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直接将凌清雪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留在军中?她身份特殊,于法不合。重归江湖?那她与陈默的关系,以及她所知晓的诸多隐秘,又当如何?
陈默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凌清雪。
凌清雪睫羽微垂,沉默了片刻。堂内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就在陈默几乎要忍不住开口替她解围时,她却抬起了头,目光清澈而平静地看向张文渊,又缓缓扫过林文正等人,最终,落在了陈默脸上。
那一眼,极其复杂,有冰雪消融后的暖意,有并肩作战的默契,有生死相托的信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她重新转向张文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江湖风波恶,清雪已倦。”
“边关虽苦,却有人值得守护。”
“若将军不弃,若朝廷容得下,清雪愿以此残躯,留在军中,戴罪立功,守卫疆土,至死方休。”
她没有说为谁而留,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陈默的心上。她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将自己彻底绑在了他的战车上,也绑在了这纷乱的朝堂与边关格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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