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的捷报如同一声惊雷,暂时驱散了朝堂上因北境战事而凝聚的压抑。赵珩当庭擢升张焕,赏赐厚重,意在激励边军士气。然而,御书房内,烛火映照下的皇帝面容,却并无多少轻松之色。
“张焕这一仗,打得漂亮,但也打得冒险。”赵珩指尖轻叩御案,目光扫过案头堆积的奏报,“若非秃发乌孤大意,若非张焕勇烈绝伦,此战结局,犹未可知。”
侍立一旁的兵部尚书沈文周躬身道:“陛下圣明。张将军虽挫敌锋,然北狄主力犹在,左贤王伤势一旦好转,必挟怒报复。磐石堡压力,并未真正减轻。”
“朕知道。”赵珩微微颔首,视线转向另一侧厚厚一叠关于西陲的密报,“北狄虽猛,终究是明面上的恶狼。朕真正忧心的,是那只盘踞西陲,至今按兵不动,却不断磨砺爪牙的猛虎。”
他拿起最上面一份密报,是潜藏在镇西王封地的暗卫以最高机密渠道送来的。“镇西王麾下‘西凉铁骑’,近来调动频繁,囤积粮草军械的数量,远超寻常边备所需。其境内关卡盘查骤然严密,我们的人传递消息,已越发困难。”
沈文周眉头紧锁:“镇西王世受国恩,先帝在时亦对其信任有加,若其真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赵珩冷笑一声,将密报掷于案上,“他若忠心,为何在朝廷与北狄血战之际,始终以‘防备西羌’为由,一兵一卒不曾东调?为何朝廷数次下诏询问西陲军情,其回复皆闪烁其词,虚与委蛇?”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疆域图前,目光锐利如刀,钉在西陲那片广袤的土地上。“他在等。等朝廷与北狄拼得两败俱伤,等他自以为时机成熟。或许,他还在等一个‘清君侧’的借口。”
沈文周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内忧外患,同时压向这个立国未久的新朝。北境战事已牵制了朝廷大部分精锐,若此时西陲再起烽烟……
“陛下,是否需密令陇右、河西节度使,暗中戒备?”
“已经安排了。”赵珩声音低沉,“但镇西王经营西陲数十载,根深蒂固,陇右、河西能否挡住他的兵锋,犹未可知。且朕担心……”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朕担心,朝中亦有人,与之暗通款曲。”
这话说得极重,沈文周顿时屏息垂首,不敢接话。江南杜宏才刚以雷霆手段清洗了一批与旧世家勾连的官员,若朝廷中枢再出奸细……
“报——”殿外传来急促的声音,一名内侍手持一封插着三根红色翎毛的军报,疾步而入,“陛下,八百里加急!西线军情!”
赵珩瞳孔一缩。红色翎毛,代表最高等级的紧急军情,非关乎国本存亡不得使用。他一把接过,迅速拆开火漆封缄。
目光扫过军报上的文字,赵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沈文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西线……?”
赵珩缓缓抬起头,将军报递给沈文周,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镇西王上表,斥朕‘得位不正’,‘宠信奸佞(指杜宏)’,‘残害忠良(指被清洗的江南世家)’。言朕失德,已不足以奉宗庙,承大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他,已传檄天下,自称‘奉天靖难大都督’,起兵二十万,东向……清君侧!”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叛乱真的来临,沈文周还是感到一阵眩晕。他接过军报,手微微颤抖地看着上面措辞激烈的“檄文”,以及镇西王那鲜红的王印。
“二十万……他果然还是反了!”沈文周声音干涩。
“不止。”赵珩眼神冰冷,“檄文中,他联合了河西、陇右的三个节度使,加上他本部的西凉铁骑,对外宣称,兵马三十万!”
三十万!这个数字如同重锤,砸在御书房内每个人的心头。北境狄军尚有十余万主力虎视眈眈,西线骤然出现三十万叛军!朝廷两面受敌,兵力瞬间捉襟见肘。
“好一个‘奉天靖难’!好一个镇西王!”赵珩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乱颤,“朕倒要看看,是他这‘靖难’之师锋锐,还是朕的江山铁桶坚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传旨!”
“令杜宏暂停江南事务,火速返京!江南维稳为先,交由副手处理。”
“诏令天下兵马,勤王!”
“擢升陇西将军郭信为征西副将军,统率关中留守兵马,即刻开赴潼关,据险固守,绝不能让叛军踏入关中一步!”
“另,密令北境张焕,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必须再给朕守住磐石堡至少两个月!告诉他,朝廷需要时间!”
一道道命令从御书房发出,整个帝国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夜色深沉,京城上空,乌云密布,星月无光。凛冽的寒风卷过宫墙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呼啸,仿佛为这即将到来的、席卷天下的巨大风暴,奏响了悲怆的序曲。
北境的磐石堡刚刚经历一场血战,喘息未定;而西边的天际,那酝酿已久的阴云,终于化作了撕裂苍穹的雷霆,轰然落下。
大周朝的命运,迎来了立国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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