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三国路 第324章 铁甲印日

建安十七年二月甲子（公元213年3月1日），长安城北，龙首原。

残冬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广袤的原野却已被一股无形的炽热战意所笼罩。天幕低垂，铅云厚重，更衬得这片即将承载铁甲洪流的土地肃杀苍茫。

原野正中，一座高达三丈的夯土将台拔地而起。台顶旌旗猎猎，中央一杆玄底金边的“晋”字大纛，在凛冽的北风中怒展如龙。大纛之下，晋国公、大将军王康按剑而立。他未着冕服，一身玄色犀皮札甲外罩猩红织金战袍，十二旒平天冠早已换成了饰有猛兽吞肩的紫金兜鍪，只留威严的面容沐浴在清冷的天光下。程昱、贾诩、陈宫、法正等心腹谋臣，高顺、赵云、吕布、马超、张合五军都督，皆甲胄鲜明，按剑肃立其后。更后方，九曹掾属、三州牧守等文臣，屏息凝神，目光投向将台之下那片沉默的、无垠的钢铁海洋。

视野所及，龙首原仿佛被一片移动的金属大陆所覆盖。

最先撞入眼帘的，是列阵于将台正前方的铁林营。五千陌刀重步，如山如岳。他们身披郑浑口中“难求”的双层冷锻铁札重甲，甲叶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幽暗的乌光，总重六十斤的甲胄覆盖全身，环锁衬里，护颈铁帘覆面，只露出两道冰寒冷冽的目光。手中丈二钨钢陌刀，狭长的刀身带着放血槽与倒钩，刀尖斜指苍穹，五千柄陌刀组成的刀林，散发着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死亡气息。校尉典满如铁塔般立于阵前，兜鍪下的双眼燃烧着狂热的战意。

铁林营左右两翼，是禁军战兵营的钢铁方阵。三十六营，十八万锐卒！得益于那十二万八千领铁甲的紧急调拨补足，此刻他们全员披挂着铁札嵌镜甲！长牌如墙，丈六三棱破甲长矛密集如林，强弓斜挂，强弩上弦。十八万人静默肃立，铁甲的寒光连成一片浩瀚的冰原，只有战旗在风中翻卷的猎猎之声。陷阵营王平、中垒营赵平、虎贲营王勇……三十六位战兵营校尉立马阵前，如同钉在钢铁大地上的三十六颗铁钉。

战兵营方阵之后，是禁军骑兵的怒涛。虎骑营周仓、铁骑营张绣，统率一万重装铁骑，人马俱披重甲，战马只露眼鼻，骑士手持丈八马槊，宛如一尊尊移动的铁浮屠。其后是豹骑营廖化、骁骑营高横等五营半重装骑兵，人披铁甲，马覆皮甲，骑矛如林。再后，郭淮的越骑营、张横的狼骑营等九营轻装胡骑，虽甲胄稍轻，但一人双马的配置和控弦引弓的剽悍，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锋锐洪流。十六营，八万铁骑！马蹄虽未动，但那汇聚在一起的沉重呼吸，已如地底闷雷，在原野上隐隐滚动。

将台两侧，是王祢统领的宿卫四骧营与王汴、王漳分领的羽林军。四骧营两万甲士拱卫中枢，铁甲耀日，长矛盾墙森然。羽林军一万精锐，清一色冷锻铁甲，胸前护心镜锃亮，跨下皆是上林苑精选的河西健马与大宛良驹的混血神骏，马披全身铁叶甲，骑士手持丈八精钢马槊，腰悬横刀，背负强弓。这支由忠烈遗孤与将门子弟组成的未来将帅种子，虽脸庞尚显年轻，但眼神坚毅如铁，锐气逼人。

而在整个庞大军阵的最后方，一支风尘仆仆却杀气凛然的骑兵引人侧目。他们虽也列于禁军骑兵序列，但人马皆带着塞外风霜的粗粝痕迹，皮甲外罩着便于长途奔袭的厚实毛毡，战马鬃毛被漠北的朔风吹得虬结。为首一将，正是北庭大都护王泽。他率五千北庭精骑星夜兼程，自定远城驰骋数千里，只为将塞外的铁血雄风，带至父帅的阅兵场！他身后的骑士，眼神中带着狼居胥山下的狂野与骄傲。

“咚——！”

“咚——！”

“咚——！”

三声沉重如闷雷般的战鼓，猛然在将台上炸响！鼓声雄浑苍劲，瞬间压过原野上所有的风声旗响，狠狠撞在每一个人的心口。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随之冲天而起，撕裂铅云，在原野上空久久回荡。

肃立的钢铁海洋，在这一刻骤然沸腾！

“晋公威武！大晋万年！”

“晋公威武！大晋万年！”

“晋公威武！大晋万年！”

十八万战兵齐声怒吼，声浪如同亿万铁甲摩擦撞击，汇聚成一股肉眼可见的磅礴音波，排山倒海般向四野八荒碾压开去！龙首原上的枯草被音浪压得贴伏地面，远山似乎都在微微震颤！紧接着，八万铁骑以槊击盾，八万面盾牌同时敲击，汇入这震天的声浪之中，金铁交鸣之声瞬间达到顶点，仿佛天穹都要被这纯粹的、毁灭性的力量所撕裂！

王康立于将台边缘，猩红的战袍在狂暴的声浪中狂舞。他俯视着脚下这片沸腾的钢铁怒潮，感受着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磅礴力量。二十六万禁军，全员铁甲，锋镝尽利！这不再是梦想，而是此刻龙首原上活生生的现实！这震天的吼声，是力量，是忠诚，更是他王康逐鹿天下、鼎定乾坤最坚实的根基！

他猛地拔出腰间横刀！刀锋斜指苍穹，清越的龙吟瞬间压过万军咆哮！

“大晋——锋镝——所指！”王康的声音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如同九天龙吟，清晰地穿透鼎沸的人声，传入每一个士卒的耳中！

“万胜！万胜！万胜！”回应他的是更加狂暴、更加整齐、更加疯狂的吼声！二十六万把兵刃同时举起！长矛如林，直刺苍穹！横刀映日，寒光耀野！陌刀成阵，死亡森然！整个龙首原，彻底化作了钢铁与烈焰的怒海狂涛！

将台之上，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赵云、高顺，此刻也不由得心潮澎湃，握紧了腰间剑柄。程昱、贾诩等谋臣，望着这前所未见的铁甲洪流，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震撼，有欣慰，更有一丝对这股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的深深敬畏。

王康的剑锋缓缓移动，指向正前方那片特意留出的、布满了草人标靶的开阔地。

“铁林营——锋矢阵——进！”典韦炸雷般的吼声通过将台两侧架设的巨型铁皮喇叭轰然传出！

“吼！”五千陌刀重步齐声应和，声如巨兽咆哮！

“轰！轰！轰！”重甲步兵踏着令大地颤抖的整齐步伐，开始向前推进。五千柄丈二陌刀同时放平，狭长的刀锋在阴沉的天光下连成一道死亡的寒线。

推进！沉默地推进！重甲摩擦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咔咔”声，如同巨神的战车碾过大地。距离草靶阵列百步！

“举——刀！”典满的吼声撕裂空气。

五千柄陌刀瞬间由平持转为高举过顶，刀刃向前，形成一个巨大而恐怖的钢铁刀丛！

五十步！

“斩——！”

“杀！！！”

五千声暴吼汇成一道撕裂苍穹的霹雳！五千柄钨钢陌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以劈山断岳之势，猛然下劈！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汇成一片！前方百步宽、数人深的草人标靶阵列，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犁过！碗口粗的木桩被整齐斩断！覆甲的草人被一刀两断！破碎的草屑、木渣、模拟的甲叶碎片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刀落！阵收！

五千陌刀手收刀肃立，重甲之上溅满草屑木渣，只有刀锋滴落着模拟的“血水”，在脚下汇成暗色的溪流。一片死寂！方才还矗立的标靶阵列，已然化为一片狼藉的死亡废墟！只有那五千柄斜指地面、滴着“血”的陌刀，无声地诉说着毁灭的力量！

“虎卫营——冲锋！”周仓的咆哮紧随而至！

“轰隆隆——！”大地剧烈震颤！虎卫营五千重装铁骑，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骤然启动！人马俱披重甲，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向另一侧预设的、模拟简陋寨墙的木栅区域！

没有迂回，没有花巧，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碾压！

“砰！轰隆——！”

木屑纷飞，尘土暴扬！看似坚固的木栅寨墙，在重装铁骑集群冲锋的恐怖动能下，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撞塌、碾碎！铁蹄毫不停歇，践踏着满地狼藉，继续向前狂飙突进，直至将整个预设的“敌营”彻底踏为齑粉！烟尘弥漫中，只有重甲骑士们粗重的喘息和战马兴奋的嘶鸣，宣示着这无可阻挡的毁灭之力！

“神臂弩——三叠阵——射！”高顺冰冷的声音响起。

早已准备就绪的数个禁军强弩部，数千张神臂弩瞬间被绞开上弦！弩手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机械。

“嗡——！”

第一波数千支特制的、去掉铁簇裹着油布的弩矢离弦而出，带着刺耳的尖啸，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狠狠扎进三百步外一片竖立的厚实木靶区域！

“噗噗噗噗！”密集如雨的撞击声响起！裹油布的弩矢深深嵌入厚木！

几乎没有任何间隙！

“嗡——！”第二波弩矢接踵而至！

“嗡——！”第三波！

三轮齐射，快如闪电，密不透风！三轮裹油弩矢，几乎将那片区域的所有木靶都扎成了刺猬！

“火箭——射！”

“咻咻咻——！”

数百支点燃的火箭腾空而起，精准地落入那片插满弩矢的区域！

“轰！”烈焰瞬间冲天而起！沾满油脂的弩矢和木靶成了最好的燃料，熊熊大火猛烈燃烧，将那片区域化作一片烈焰地狱！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阴沉的天幕！灼热的气浪甚至翻滚到将台之下！

铁甲如潮，在震天的战鼓号令下，开始以营为单位，进行复杂而精密的战阵操演。锋矢突进，两翼包抄，圆阵固守，车悬轮转…巨大的方阵在广袤的原野上分合聚散，如臂使指。铁甲碰撞，兵刃闪光，战旗指引，十八万战兵如同一头庞大而精密的战争巨兽，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碾碎一切阻碍的力量感。骑兵集群则在两翼呼啸奔腾，卷起漫天烟尘，模拟着战场遮蔽、迂回侧击、追击溃敌的雷霆之势。

阅兵已近尾声，二十六万铁甲将士重新汇聚成最初的巍峨方阵。王康再次登临将台边缘，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沉默的钢铁海洋。每一张沾染着汗水和尘土的面孔都仰望着他，眼神炽热如火。

他缓缓抬起右手，紧握成拳，然后猛地向天一挥！

“大晋——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二十六万条喉咙发出的咆哮，再次汇聚成席卷天地的狂潮！这声浪比开场时更加雄壮，更加凝聚，充满了无坚不摧的信念与力量！它冲上云霄，仿佛要将那厚重的铅云彻底撕开！

王康放下手臂，转身，目光投向东北冀州的方向，投向东南荆襄的云烟，投向北方阴山之外的辽阔草原。龙首原上冲天的杀气与这震彻寰宇的“万胜”之声，如同无形的战书，已随着凛冽的北风，传向四境八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