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三国路 第166章 幽冀暗流

初平二年八月二十（公元191年9月26日），晋阳州牧府。盛夏的余威未消，堂内却因程昱带来的消息而平添几分肃杀寒意。他展开军情司新呈的密报，声音沉缓，字句间皆是关山烽火：

“禀州牧，八月中上旬，天下乱局更甚。司隶长安，董卓盘踞郿坞，三辅之地，民怨如沸汤，流民塞道，西凉军四处弹压，疲态尽显，然董卓似无所觉，郿坞之内，依旧笙歌。”

“关东之地，冀幽烽火复炽！袁绍自界桥小胜，稍得喘息，遂遣大将麹义、颜良、文丑等，攻略公孙瓒所控冀北河间、渤海诸郡。瓒界桥新败，元气未复，白马义从折损尤重，然其性烈，岂肯坐视？已遣麾下骁将严纲、单经率精骑反扑，双方于易水之畔、巨马水（拒马河）一线反复拉锯，战况惨烈，互有胜负。冀州膏腴之地，几成焦土！”

“兖州曹操，趁刘岱、张邈相持之机，广纳流亡，其麾下‘青州兵’日精，更得颍川荀彧、荀攸叔侄及郭嘉等谋士倾心辅佐，羽翼渐丰，隐有虎踞东郡，窥视兖州全境之势。豫州袁术，催促孙策猛攻丹阳甚急，然粮秣器械克扣如故，江东新锐与南阳旧部之间，怨隙日深。”

程昱语毕，堂内落针可闻。冀幽战火重燃，曹操悄然崛起，长安悬剑未落，每一处都牵动着并州的神经。王康的目光落在巨大的舆图上，手指缓缓划过并州东部漫长的边界线，最终停留在冀州与幽州犬牙交错的地带。

“冀幽相争，两虎皆伤。”王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袁本初胜公孙瓒于界桥，气焰正炽，若使其尽吞冀北，整合河北，则其势难制，必成我并州东面大患！公孙伯圭虽败，然根基犹在，尤擅骑战，幽州突骑，仍为天下劲旅。此二人相持不下，于我并州，方为最利！”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电，直射程昱：“军情司冀州各站，全力运转！我要知晓袁绍兵马调动详情！其主力麹义、颜良、文丑所部具体屯驻何处？渤海袁谭动向如何？邺城守备虚实？冀州各郡仓廪存粮几何？流民逃散方向？点滴巨细，务求详实！另，公孙瓒处亦需加派精干，探其兵力恢复情形，幽州内部人心向背，尤其其与幽州牧刘虞之间，裂痕深至几何？”

“诺！”程昱肃然应命，“冀州站已启用‘地网’级密探，邺城、渤海、河间、巨鹿诸要地皆有眼线。公孙瓒处，亦有可靠渠道。十日之内，必呈冀州详报！”

“好！”王康颔首，随即目光转向肃立一旁的陈宫与孙乾，“袁绍势大，公孙瓒困窘。若坐视公孙瓒被袁绍鲸吞蚕食，冀州一统，则我东境危矣。当此之时，需遣一能言善辩、心思缜密且不引人注目之人，密往幽州，面见公孙瓒，陈说利害，缔结盟约！”

陈宫沉吟道：“公孙瓒性情刚烈倨傲，界桥新败，恐疑心更重。寻常使者，恐难见信，反易被袁绍侦知，引火烧身。”

“学生愿往！”礼曹掾孙乾踏前一步，拱手请命，神色从容，“乾早年游历幽冀，略知边塞风物人情。公孙将军虽性烈，然素重信义，尤敬豪杰。州牧荡平北疆诸胡，威名赫赫，此乃乾之凭恃。乾不才，愿以商贾之身，借行商之名，密入幽州，面陈州牧结盟共抗袁绍之意！”

王康审视着孙乾。此人敦厚敏达，师出名门，通晓礼仪邦交，更难得的是那份沉稳与机变，确是上佳人选。

“公佑胆识可嘉！”王康赞许道，“此行凶险，然若成，可为我并州东境铸一屏障！允汝所请！”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字字清晰，“盟约要点有三：其一，并州愿与幽州结为兄弟之盟，共抗冀州袁绍！其二，我并州可暗中资公孙瓒以战马！牧监张牧！”

“下官在！”张牧出列。

“官牧战马存栏三万八千匹。着汝精选肩高四尺一寸以上、堪为战阵之用的良驹一千匹！分批秘密运至雁门郡平城交割！此乃首期，以示诚意。后续视幽州战况及盟约稳固，可酌情再供！”这个数字既展现了并州的实力与诚意，又不至于过度消耗宝贵的战马资源。

“其三，”王康看向孙乾，目光深邃，“告之公孙瓒，袁绍野心，绝不止于冀州！若公孙瓒败亡，袁绍整合河北，其兵锋西指并州，南下中原，天下谁人可制？我王康愿与其结盟，非为一己之私，实为制衡袁绍，共保北疆安宁！并州、幽州，唇齿相依！”

他最后强调：“此行务求隐秘！路线、身份、接头暗语，由军情司程昱与汝详拟，报我知晓。携带少量并州精铁、盐块为掩护商货即可。安全第一，若事不可为，当速退！”

“乾领命！必不辱使命！”孙乾深深一躬，眼中闪烁着使命感的光芒。

王康又看向陈宫：“公台，吏曹速拟文书，以我并州牧、征西将军名义，用隐语书写密信一封，加盖我私印，交予公佑面呈公孙瓒。信中重申结盟之诚，言明战马之赠，痛陈袁绍之患！”

“宫即刻去办！”陈宫领命。

“程昱，”王康最后叮嘱，“军情司需全力策应公佑此行。冀州袁绍境内，尤其并冀边境关隘，加派得力人手，密切监控袁军动向及侦骑活动，务必为公佑开辟一条相对安全的通道！飞狐口、雁门方向，赵云、张合所部游骑，近期可适当加大巡边力度，制造些‘摩擦’，吸引袁绍边军注意，为公佑东行创造缝隙！”

“属下明白！冀州之眼，必为孙先生开路！”程昱肃然应诺。

议事散去，州牧府内更显忙碌。孙乾随程昱疾步走向军情司值房，推演路线、编造身份、设定密语；陈宫伏案疾书，斟酌密信措辞；张牧则匆匆赶往牧监，亲自挑选那一千匹即将远赴幽州的战马。

王康独立于堂前巨幅舆图之下，目光再次锁定冀幽那片战火纷飞之地。派遣孙乾密盟公孙瓒，是一步险棋，更是一步不得不走的棋。袁绍若独霸河北，其势将成席卷天下之势，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公孙瓒这头受伤的猛虎，必须成为牵制袁绍的利爪。那一千匹战马，便是投喂猛虎的肉食，亦是系在虎爪上的无形锁链。

“报——！”一名风尘仆仆的军情司信使疾步入堂，单膝跪地，呈上一枚细小竹管，“长安密报！飞鸽传书！”

程昱接过，验看火漆无误，迅速抽出卷得极细的纸条，扫了一眼，脸色微变，立刻呈给王康。

王康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郿坞宴，卓掷戟伤布，布佯醉遁。王允夜入布营，密语良久。长安流言：‘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千里草为董，十日卜为卓！长安的民谣，已如淬毒的匕首，直指董卓的咽喉！吕布与王允的密谋，显然已近图穷匕见！王康捏着这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条，望向南方长安的方向，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司隶的惊雷，恐怕比冀幽的战鼓，来得更快更猛！他手中那柄深青之刃，指向东方幽冀的同时，亦需时刻准备，迎接来自南方长安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