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三国路 第127章 困兽之斗

中平四年（公元187年）五月廿三，陈仓战场。

渭水裹挟着上游融雪与黄土，浑浊而汹涌地奔流。陈仓故城（今宝鸡东）如同一个巨大的疮疤，匍匐在渭北塬地与陇山余脉的交界处。城垣之上，残破的“王”字大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城下，深青色的朔方军阵如同铁壁合围。高顺、于禁、徐晃统率的一万五千步卒及五千辅兵，构筑起连绵的营垒、深阔的壕沟、林立的箭塔，将陈仓四门死死锁住。

围城已逾十日。每日拂晓与黄昏，朔方军阵中都会准时响起震天的战鼓。强弓劲弩射出的箭矢，如同飞蝗般扑向城头，压制得守军不敢露头。吕岱指挥辅兵推动的数十架简易投石机（配重式），将磨盘大的石块和点燃的草球，呼啸着砸向城内，引燃多处屋舍，浓烟日夜不散。更令守军绝望的是，那些绑着劝降书信的箭矢，如同雪片般射入城内每一个角落。

“大汉王师，只诛首恶王国、韩遂、马腾！胁从者弃暗投明，概不问罪！朝廷授田免赋，既往不咎！”

“韩遂坐拥粮草于野狐岭，坐视尔等饥渴而死！王国昏聩无能，困守孤城待毙！尔等为谁效死？”

“金陵河已断流！城中水井将枯！尔等欲渴死乎？”

字字诛心！尤其是关于水源的告示，引发了城内巨大的恐慌。王固虎贲营在金陵河下游修筑的临时土坝发挥了致命效果。原本就因旱季水量锐减的金陵河，流向陈仓城的水道彻底干涸，变成龟裂的河床。城中仅存的几口深井，成了数万人唯一的希望。取水的队伍排成长龙，为争抢一桶混浊的井水，每日都爆发械斗，死伤不断。干渴如同无形的瘟疫，迅速摧垮着守军的士气和体力。王国暴跳如雷，斩杀了几名传播谣言的士卒，却无法阻止恐慌的蔓延，更无法变出水来。城中汉军降卒与被裹挟的民夫，人心浮动，逃亡事件日渐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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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仓城陷入水深火热之际，西北方向的黑风峪，正上演着一场关乎叛军生死的攻防血战。

狭窄的峪口，两侧陡峭的山崖如同巨斧劈开。张合的游骑营五千轻骑，一人双马，如同神兵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峪口土堡！守卫此处的两千韩遂精锐，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如此规模的汉军精骑出现在后方腹地！仓促抵抗不到一个时辰，土堡陷落，守军被斩杀大半，余者溃散入山。

张合立刻依托险要地形加固堡垒，广布鹿砦拒马，将狭窄的峪道彻底封死！同时，游骑如同幽灵般撒向峪道两侧的山岭，占据制高点。

很快，自陇西方向而来的第一批运粮队（数百驮马、上千役夫）懵然无知地抵达峪口，立刻遭到了游骑营毁灭性的打击！箭雨如同泼水般从两侧山崖倾泻而下，滚木礌石轰鸣砸落！运粮队瞬间人仰马翻，死伤枕藉！侥幸未死的役夫哭爹喊娘，丢弃粮车，四散奔逃。堆积如山的粮袋、宰杀好的牲畜、成箱的财货，尽数成了朔方军的战利品！

消息传回野狐岭韩遂大营，这位以狡诈着称的“黄河九曲”勃然变色！黑风峪是他连接凉州老巢、维持陈仓大军的唯一命脉！此峪一断，不仅陈仓王国要完蛋，他韩遂部也将成为无源之水！

“竖子！安敢断我粮道！”韩遂眼中凶光毕露，立刻点起野狐岭留守的一万五千精锐步骑（留五千守老营），杀气腾腾扑向黑风峪！“给我踏平峪口！夺回粮道！”

然而，当韩遂大军气势汹汹抵达黑风峪外，面对那扼守险要、壁垒森严的土堡和两侧山崖上游骑营密布的弓弩时，顿感头皮发麻！仰攻狭窄的峪口，兵力根本施展不开！

“攻！给我攻！”韩遂厉声嘶吼。叛军冒着两侧山崖倾泻而下的箭雨滚石，扛着简陋的云梯，嚎叫着扑向峪口土堡。张合沉着指挥，游骑营将士依托坚固工事，强弓硬弩攒射，滚木礌石齐下。峪口狭窄，叛军每次只能投入数百人进攻，在立体交叉的火力网下，如同割麦子般倒下，尸体很快堆满了狭窄的通道。韩遂连续发动三次猛攻，除了在峪口丢下近千具尸体外，寸步难进！而游骑营依托地利，伤亡微乎其微。

“将军！强攻伤亡太大！不如…”副将看着惨烈的景象，忍不住劝谏。

“闭嘴！”韩遂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地盯着那如同巨兽之口的黑风峪，心念电转。强攻无望，难道要坐视粮道断绝？王国覆灭在即，若再失去陈仓这个屏障和粮源…一个更险恶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或许，该考虑退路了？但眼下，他必须做出姿态！他咬牙下令：“围住峪口！多设疑兵！日夜鼓噪袭扰！困死他们！再派人，给我从北山寻小路绕过去！无论如何，粮道不能断！”

黑风峪成了绞肉机，牢牢吸住了韩遂的主力，使其进退维谷，更无力支援濒临崩溃的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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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陈仓西南方向的广阔塬地上，一场决定性的骑兵对决刚刚落幕。

渭源滩。曾经水草丰美之地，此刻遍布人马尸体、折断的兵刃和倒伏的旌旗。浓烈的血腥味在初夏的热风中蒸腾。赵云的白袍银甲已被血污浸染，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典韦拄着双戟，铁甲上布满刀痕箭创，呼哧喘着粗气，脚下倒伏着数名羌人猛将的尸体。骁骑营与虎卫营的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收拢无主的战马。

一日前，赵云、典韦依计行事，先以小股骁骑诱敌，伴装不敌，且战且退。骄狂的马腾见朔方精骑“不过如此”，又贪图击溃王康前锋的大功，亲率麾下最精锐的一万五千骑（含本部西凉铁骑及依附的羌胡精骑）脱离渭源滩大营，狂追不舍。赵云、典韦一路将其诱入预设战场——郿县以东、一片利于骑兵展开但三面有缓坡环抱的巨大塬地。

当马腾主力尽数涌入塬地，追歼“溃逃”的朔方骑兵时，战鼓号角骤然响彻四野！赵云帅旗高擎，五千骁骑精骑自正面返身逆袭！典韦率五百铁塔般的虎卫重骑，如同烧红的尖刀，自侧翼狠狠凿入马腾中军！同时，早已埋伏在两侧缓坡后的数千骁骑营预备队，在张合部将（分兵而来）率领下，如潮水般涌下，迅速完成合围！

“中计了！”马腾惊怒交加。他麾下西凉铁骑确实悍勇，仓促间仍能结阵死战。然而，面对虎卫营那无坚不摧的重甲冲锋，任何阵型都如同纸糊般被撕裂！典韦双戟翻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直取马腾帅旗！赵云亮银枪如龙，率领骁骑营死死缠住马腾两翼精锐。失去了机动空间的西凉铁骑，在朔方精骑的包夹和虎卫营的碾压下，伤亡惨重。

血战从午后持续至黄昏。马腾虽悍勇，身披数创，亲卫死伤殆尽，帅旗都被典韦一戟劈断！眼看就要被合围生擒，一支拼死赶来接应的羌胡骑兵（约两千骑）从包围圈薄弱处撕开一道口子。浑身浴血的马腾在长子马超（年方十六，已显勇悍）及数十亲卫死命护卫下，杀出重围，向西亡命奔逃。主将溃逃，叛军彻底崩溃。此役，阵斩叛军骁将十余名，杀伤俘虏近万（多为羌胡依附骑），缴获战马近八千匹！马腾本部西凉铁骑折损近半，元气大伤，仓惶退守陇西方向，短期内再无力威胁三辅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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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廿五，朔方军美阳大营。

王康端坐主位，听取各部战报汇总。

“陈仓方面：高顺报，城中守军因断水，逃亡日众，每日逾百。王国斩杀亦不能止。金陵河下游土坝稳固。投石、箭书袭扰不断，城内士气低落至谷底。预计粮尽之日（据俘获叛军交代，存粮约支半月），城将不攻自溃！”

“黑风峪方面：张合报，已击退韩遂三次大规模强攻，毙伤叛军逾两千。韩遂现改围困袭扰，并试图寻路绕行。峪道已彻底封锁，缴获粮秣牲畜无算。韩遂主力被牢牢钉死在峪口之外！”

“渭源滩方面：赵云、典韦报，已重创马腾主力，阵斩、俘获近万。马腾负伤，与其子马超率残部数千遁走陇西。缴获战马八千余匹！我军伤亡，骁骑营七百余，虎卫营阵亡二十七，重伤五十三。”

战果辉煌！诸将脸上皆有振奋之色。陈宫补充道：“皇甫将军处亦传来消息，我军大胜，极大震慑了陇山方向观望的零星羌胡部落，袭扰明显减少。”

“好！”王康击案，“韩遂粮道被扼，马腾爪牙已折，陈仓王国已成瓮中之鳖！传令各部，保持压力，静待其毙！另，着赵云、典韦，携缴获战马，押解此战俘获，速返大营！”

数日后，渭源滩之战的大批俘虏被押解至美阳大营外临时圈禁的营地。黑压压一片，足有八千余众。多为依附马腾的羌胡战士，也有部分被裹挟的凉州汉民。

王康、程昱、皇甫嵩（受邀观礼）在诸将护卫下，亲临俘虏营。肃杀的气氛弥漫全场。

“开始甄别！”王康冷声下令。

户曹吏员、通译在如狼似虎的朔方军士护卫下，进入俘虏群。程序冷酷而高效：

凡能说汉话、自报凉州汉民籍贯、年龄在十五至二十岁之间、身体健壮无残疾者，被单独拉出，列于东侧。

其余俘虏，无论羌、胡、抑或年龄不符之汉人，皆被驱赶至西侧。

甄别过程伴随着哭嚎、哀求、挣扎与皮鞭的呼啸。最终，东侧立着约三千名面带惊惶却难掩一丝希望的年轻汉民。西侧则是黑压压、眼神或麻木或桀骜的五千余羌胡俘虏。

王康走到东侧队列前，目光扫过这些年轻的面孔，声音沉凝：

“尔等本为汉家子民，或为贼所裹挟，或为生计所迫，身陷贼营！此非尔等之罪！朝廷有浩荡天恩，本将有恤民之心！今予尔等戴罪立功、重归汉籍之机！”

他声音陡然转厉：

“着尔等三千人，即刻编入吾朔方军辅兵营！授皮甲，配长矛、横刀！受朔方军法约束！随军转运粮秣，救护伤员，筑营掘壕！有功者赏，怯战违令者，军法无情！待平叛功成，尔等即为朔方良民，享授田贷种之厚待！可愿效命？”

“愿！愿效将军！谢将军活命之恩！”三千青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轰然跪倒，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一丝希望。

“吕岱！”

“末将在！”

“此三千人，交予汝辅兵营！严加操练管束，分入各队！敢有异动，杀无赦！”

“诺！”

王康转身，冰冷的目光投向那五千余羌胡俘虏，再无半分温度：

“尔等羌胡，世居边鄙，本可安生！却附逆作乱，侵我疆土，杀我子民！罪无可赦！着尽数打入苦役营！发往朔方、五原！筑城、开矿、屯田重役！此乃赎罪！敢有逃亡反抗者，立斩！累及全族！”

“押走！”彭脱早已等候多时，厉声喝道。如狼似虎的监兵挥舞皮鞭铁链，将哭嚎咒骂的羌胡俘虏驱赶成串，踏上了通往塞北苦寒之地的死亡之路。

皇甫嵩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对王康如此高效冷酷的处置手段，心中凛然。分化汉胡，以汉制胡，充实己力，削弱敌势…此子手段，老辣之极！他仿佛看到，一支更庞大、根基更雄厚的朔方力量，正在这场平叛战争中悄然壮大。

王康则望向西方陈仓的方向。困兽犹斗，王国、韩遂尚未伏诛，但朔方军的绞索，已然勒紧了叛军的咽喉。而新纳入的三千辅兵与五千苦役，如同新鲜的血液与骨肉，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他那日益庞大的战争机器与根基之地。西征之路，平叛是表，实利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