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峰口的寒风,刮骨刀似的,卷着雪粒子在光秃秃的山脊上打着旋儿嚎。残破的烽燧孤零零戳在风口,石头缝里都冻出冰溜子。燧墙垛口后面,两个裹着脏兮兮羊皮袄、眉毛胡子上都挂着白霜的鞑靼哨兵,正缩着脖子,像两尊被冻硬了的泥胎。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百无聊赖地舔了舔手里那柄牛角柄匕首的刃口,冰冷的金属味混着唾沫的腥气,是他此刻唯一的消遣。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瞟向烽燧下方不远处,那一小队裹着厚实靛蓝棉甲、如同钉子般钉在雪地里的大明边军。为首的汉子,铁塔般的身躯裹在磨得发亮的旧皮甲里,肩头扛着一柄门板宽的九环鬼头刀,刀环在风里偶尔相撞,发出沉闷的“哐啷”声,正是赵大锤。
刀疤脸哨兵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混着风声飘下去:“嘿!下边的明狗!想买点…暖和消息?冻死老子的价!拿盐巴来!上好的青盐!十斤!少一两…滚蛋!” 他故意把“盐巴”两个字咬得极重,还晃了晃手里的匕首,威胁意味十足。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盐比金子还金贵。
赵大锤那张被风沙磨砺得如同老树皮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从怀里掏摸出一个用厚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巴掌大小的方块。他掂量了一下,手腕一抖,那油纸包如同被投石机抛出,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刀疤脸哨兵脚前尺许的雪地上。
“新货。” 赵大锤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尝尝。抵你十斤盐。”
刀疤脸狐疑地看了看脚边的油纸包,又看了看下方如同铁铸的赵大锤。他旁边那个年轻些的哨兵忍不住好奇,弯腰捡了起来,三两下撕开油纸。
里面露出的,是几块方方正正、颜色深褐、质地紧密得如同石头的东西。一股混合着烘烤谷物、油脂和某种极其霸道、直冲脑门的辛辣气味,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啥玩意儿?砖头?” 年轻哨兵嘟囔着,用匕首尖戳了戳,硬邦邦的。
刀疤脸也被那奇特的气味勾起了好奇心。他一把夺过一块,凑到鼻子前使劲嗅了嗅。那股子霸道的辛辣味直冲天灵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腹中馋虫被这浓郁的、带着油脂香气的味道一勾,顿时咕噜噜叫起来。也顾不得许多,张嘴就朝那硬邦邦的方块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一声脆响!年轻哨兵甚至担心他崩了牙。
然而,下一秒——
“唔!!!” 刀疤脸哨兵的眼睛猛地瞪圆!如同濒死的鱼!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被噎住的闷哼!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岩浆爆发般的灼热痛感,混合着爆炸性的辛辣味道,瞬间从他的口腔、咽喉,一路烧灼着冲进胃里!那辣,不是寻常的辣!是浓缩的、带着硫磺气息的、仿佛把一百颗最辣的朝天椒精华榨干又塞进他嘴里的——死亡之辣!
“嗬…嗬嗬…” 刀疤脸的脸瞬间由青紫涨成了猪肝色!额头、脖子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是渗出,而是如同喷泉般,“唰”地一下就从他的额头、鬓角、脖子后面狂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他那件油腻的羊皮袄内衬!冰冷的寒风一吹,那汗又迅速变冷,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冰火两重天!他张大了嘴,如同离水的鱼,疯狂地哈着气,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糊了满脸!舌头伸得老长,在冰冷的空气里徒劳地试图降温,活像一条被丢上岸的、濒死的狗!
“水…水…!” 他嘶哑地嚎叫着,声音都劈了叉,狼狈地用手去抓地上的雪往嘴里塞,动作滑稽又痛苦。
下方雪地里,那一小队边军士兵再也憋不住了。
“噗嗤!”
“哈哈哈!快看那傻狗!”
“辣得跳大神了嘿!”
“赵头儿!您这‘辣味军粮’真他娘的是人间凶器啊!”
哄笑声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爆发出来,在荒凉的山脊上回荡,充满了快意和戏谑。
刀疤脸被这笑声刺激得更加羞愤欲绝,但嘴里那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灼烧感让他根本顾不上脸面。他一边疯狂地往嘴里塞雪,一边指着赵大锤,涕泪横流地嘶吼:“再…再给老子三块!不!五块!老子告诉你…告诉你一个大营的位置!真…真的!管够你们升官发财!”
赵大锤抱着胳膊,如同看猴戏般看着上面那出闹剧,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他正要开口。
突然!
一股更加强劲、带着塞外特有腥膻气息的北风,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卷过烽燧顶端!
风中,夹杂着一些细碎的、淡黄色的…东西?
不是雪!雪是白的!
那些细小的、如同米粒般大小的淡黄色颗粒,被狂风裹挟着,从烽燧最高处的了望口打着旋儿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如同下起了一场奇异的、带着清甜香气的…淡黄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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