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的夜风,是淬了冰渣的刀子,裹挟着塞外粗粝的沙砾和未散尽的硝烟味,在古老的关墙垛口间尖啸、冲撞。李拾的马车,如同被这蛮横的风强行摁在了关门前的阴影里,车轮碾过最后一块刻着“京”字的界石,戛然而止。
车帘被风粗暴地卷起,拍打着冰冷的厢壁。李拾并未下车,只是微微侧身,深邃的目光穿透翻卷的帘隙,投向身后那片被巍峨关山隔断的、沉沉入睡的庞然大物——京师。
子时已过。那片承载了无数权谋、财富、蒸汽轰鸣与市井喧嚣的煌煌巨城,此刻正被浓稠的夜色温柔地吞噬。千家万户的灯火,如同疲惫的眼睛,一盏接一盏,一片接一片,恋恋不舍地熄灭下去。喧嚣退潮,留下的是城市沉睡时粗重的呼吸。灯火熄灭的轨迹,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外城向内城蔓延,从坊市向皇城收缩。
然而,就在这片不断塌陷的黑暗中央,在那象征着财富与信息洪流源头的方位——
一点光芒,倔强地亮着!
京师日报旗舰店那高耸入云的琉璃顶楼,仿佛一颗永不低垂的星辰,在万籁俱寂的皇城之上,固执地燃烧着!
那不是寻常商铺招揽生意的暖黄灯火,也不是象征权力的刺目宫灯。那光芒清冷、恒定,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澄澈,如同深海中的灯塔,穿透厚重的夜幕,将旗舰店那独特的、融合了蒸汽朋克粗犷与大明飞檐灵动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巨大的琉璃窗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灯火通明,仿佛一座悬浮于黑暗海洋之上的不夜孤岛。
李拾的嘴角,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他知道,那是柳如是的手笔。为那些披星戴月、穿州过府、将财富与物资如同血液般泵向大明肌体每一个角落的夜归商旅,留的一盏灯。一盏不熄的灯,一个无声却滚烫的承诺——无论多晚,家门为你而开。
这盏灯,是卷三煌煌巨篇的最后一个句点,温存,却带着力量。
“大人。”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如同铁器刮过冰面。
韩千乘的身影,如同从关墙阴影里凝结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车窗旁。他依旧一身玄色飞鱼服,肩头落满了塞外的寒霜,脸色被冻得青白,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他递进来一卷用黑色狼筋捆扎、散发着浓烈草原腥膻气息的羊皮卷。
“鬼力赤的‘问候’。”韩千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还有,您要的‘利息’存放地。”
李拾接过羊皮卷。入手粗糙坚韧,带着风雪的寒意和皮革特有的味道。他解开狼筋,手腕一抖。
“呼啦——!”
羊皮卷在凛冽的关外夜风中猛地展平!发出猎猎的声响。
上面,是用炭笔和朱砂混合绘制的草原详图。蜿蜒的河流如同冻僵的巨蟒,起伏的丘陵如同卧伏的怪兽。而在草原腹地一片被特意标注的、背靠巨大冰湖的避风谷地,一个狰狞咆哮的狼头图腾被朱砂重重勾勒——正是鬼力赤部引以为傲的“苍狼之眼”冬营,亦是他们囤积粮秣、马匹、支撑整个冬季攻势的核心命脉!
地图绘制得极其精准,连水源、暗哨、巡逻路线都清晰在列。显然,韩千乘手下的夜不收,已用血与命探明了这处龙潭虎穴。
李拾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狼头图腾周围标注的仓储位置、预估储量。然而,就在他的目光即将移开的刹那——
狼头图腾的右下角,一片不起眼的空白处。
一行极其细小、却如同毒蛇吐信般刺目的朱砂小字,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帘!
字迹是熟悉的!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江南水乡的娟秀与算计,却又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每一个笔画都力透皮背,仿佛用尽了书写者最后的心血和怨毒:
顾西风在此恭候
顾西风!
这个早已被钉在耻辱柱上、被无数债主唾骂、被朝廷通缉、本该如同阴沟老鼠般消失的名字!此刻,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鬼力赤最核心的屯粮重地!如同一个最恶毒的嘲讽,一个甩在胜利者脸上的带血耳光!
恭候?
恭候什么?恭候清算?还是恭候一场新的、更加疯狂、更加致命的豪赌?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李拾的脸上。他捏着羊皮卷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卷三的句点之后,卷四的序章,竟是以如此突兀、如此挑衅的方式,悍然拉开帷幕!
就在这死寂的、只有风嚎的关头——
李拾的视野正前方,那片唯有他能见的系统光幕,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不再是任务完成的温和蓝光,而是流转着如同熔金般炽热、带着强烈压迫感的暗金色泽!
光幕中央,无数细小的、由纯粹光线构成的算盘珠子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地碰撞、重组!最终凝聚成一行巨大的、不断闪烁跳跃、仿佛滴着熔岩的立体大字:
卷四主线任务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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