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粮市,像一锅被烧开了又猛地浇进冰水的滚油,炸了!
前几日还高悬在各大粮店门楣上、刺眼无比的“白米一两二钱”、“新麦一两一钱”的木牌,仿佛一夜之间得了软骨病,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价!那速度,比三伏天屋檐下的冰溜子融化还快!
“跌了!又跌了!天爷啊!新麦九钱五了!”
“米铺的牌子换了!九钱!九钱一石!”
“东市张记挂出八钱八!八钱八!”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师!不是涨价的恐慌,是跌价的恐慌!一种更诡异、更令人窒息的恐慌!
那些前些日子被粮价飞涨逼得快要上吊、好不容易勒紧裤腰带甚至借了印子钱才抢购囤积了些粮票、等着粮价继续飙升好发笔小财的升斗小民,此刻看着粮店门口那不断被伙计踩着梯子、心惊胆战往下换的数字牌,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像被剜掉了一块肉!
“兑!快兑!趁着还能兑出粮食!”不知谁在人群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瞬间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兑粮!兑我的粮票!”
“让开!我先来的!我的五石粮票!”
“别挤!我的老母鸡!我的鸡啊!”
各大粮店门口,尤其是那些悬挂着显眼熊猫徽标、专门负责粮票承兑的“熊猫粮票便民点”,瞬间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人们挥舞着手中花花绿绿的粮票,眼睛赤红,喉咙嘶哑,拼命往前挤。老人被推搡倒地,孩童的哭声被淹没在鼎沸的声浪中。箩筐被踩扁,鸡蛋糊了一地,一只被挤脱了手的芦花老母鸡惊恐地扑腾着翅膀飞上屋檐,咯咯叫着,俯瞰着下面疯狂的人间地狱。
一块钉在“便民点”门口、写着“秩序排队,持票兑粮”的厚实木牌,在无数只脚绝望的践踏和推挤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咔嚓”一声,断成两截!碎裂的木茬子刺破了某个倒霉蛋的草鞋底,引来一声短促的痛呼,随即又被更大的喧嚣吞没。
人群外围,一个穿着熊猫工装、灰头土脸的身影,像条滑溜的泥鳅,好不容易从人腿和箩筐的缝隙里艰难地钻了出来。是小二!他头发散乱,衣服被扯破了好几处,脸上还有不知被谁抓出的血痕,怀里却死死护着几张被揉得稀烂、边缘还带着撕扯痕迹的纸片。
他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身后那如同沸腾粥锅般的混乱场面,又低头看了看怀里那几张残破的纸——那是几张制作异常精美、用特殊暗纹纸张印刷的“草原振兴债券”碎片,上面“年息三成”、“北元汗庭”的字样还清晰可见。
小二眼神一凛,再也顾不得狼狈,拔腿就跑,朝着城东熊猫物流总部的方向,用尽吃奶的力气狂奔!
---
“东家!东家!出大事了!”小二连滚带爬地冲进总部后院,嗓子都喊劈了,手里死死攥着那几张债券碎片,如同攥着烧红的烙铁。“挤兑!全城都在挤兑粮票!粮价崩了!便民点的牌子都让人踩碎了!”
他冲到正在查看库房清单的李拾面前,把碎片塞过去,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是顾西风!绝对是那个老王八蛋!他的人混在人群里,到处散播谣言!说…说咱们东郊的大粮仓,早就空了!咱们印的粮票都是废纸!根本兑不出粮食!他们…他们还拿着这种鬼画符的‘草原债’,说那个才值钱!年息三成!”
李拾接过那几张残破的债券,指尖摩挲着上面凹凸的暗纹和“北元汗庭”的印鉴,眼神冰冷如深潭寒铁。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东郊大仓?”李拾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走,带韩大人,去个地方。”
他没有去谣言所指的东郊,反而带着惊疑不定的户部侍郎韩千乘和小二,穿行在总部迷宫般的地下通道里。越往下走,空气越发阴冷潮湿,混合着陈年土石和某种…沉睡谷物的气息。厚重的铁门一扇接着一扇被打开,锁链和门栓发出的声音在幽暗的甬道里回荡。
最后,他们停在一扇比前面任何一扇都更加厚重、布满铜钉和复杂机括的铸铁大门前。门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锈迹,透着一股久远而沉重的压迫感。
李拾从腰间摸出一柄造型奇特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用力旋转。机括发出沉闷的“咔哒、嘎吱”声,仿佛唤醒了一头沉睡百年的巨兽。
“轰隆隆——”
巨大的铁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灰尘、谷物醇香和淡淡霉味的气息,如同积蓄了百年的叹息,猛地扑面而来!吹得韩千乘和小二忍不住后退一步,掩住了口鼻。
门内,没有光。
李拾率先走了进去,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激起空旷的回响。他摸索着墙壁,似乎扳动了某个开关。
“滋啦…嗡…”
一阵电流通过的微弱嘶鸣(在这个时代显得极其诡异),紧接着,悬挂在穹顶高处的几盏巨大的、镶嵌着无数块水晶棱镜的特制“气灯”,被连接着铜管的锅炉蒸汽驱动,逐一亮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