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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的窗户大开着，四月的暖风携带着御花园里初绽蔷薇的淡香涌入，却吹不散室内凝重的气氛。
清漓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后，指尖轻轻敲打着那份由加密电报译出、又经快船接力送回的厚厚奏报——来自万里之外的陈长风。
奏报详细记述了与英国代表爱德华·弗吉尼亚谈判破裂的经过，小溪边与西班牙探险队的武装冲突，以及爱德华离开时那毫不掩饰的威胁口吻。
字里行间，透露出新齐港面临的巨大压力，以及那片富饶土地上已然弥漫开的火药味。
“红毛夷人……教皇敕令……先发现权……”清漓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还真是……熟悉的傲慢嘴脸。”
她放下奏报，目光扫过侍立一旁的黎川：“消息确认无误？”
“确认无误，陛下。”黎川躬身，“陈总督的奏报与我们在南洋、乃至通过一些欧洲商船搜集到的零散信息可以相互印证。英、西、葡等国在美洲及周边海域活动频繁，势力盘根错节。他们视新大陆为禁脔，绝不会坐视我们站稳脚跟。”
清漓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黎川，你说，若我们此刻退缩，将新齐港拱手让出，这些西夷会就此满足吗？”
黎川几乎没有思考，斩钉截铁道：“绝不会。狼群一旦嗅到血腥，只会更加贪婪。他们只会认为陛下软弱可欺，下一步，或许就是觊觎我们的南洋，甚至敢于挑战天朝权威。”
“是啊，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清漓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寰宇全图前，目光牢牢锁定了美洲西海岸那个新标注的“新齐港”符号，“所以，我们不仅不能退，还要更进一步！”
“传旨，即刻召开御前会议！”
片刻后，皇宫议事厅内，帝国的核心重臣济济一堂。
内阁首辅、三位次辅，六部尚书，皇业司主事韦筱梦、海军提督司徒清羽等悉数在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那位年轻的女帝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清漓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陈长风的奏报主要内容向众臣通报。
话音刚落，内阁首辅徐文博，这位须发皆白、代表着传统文官集团利益的老臣，便率先皱起了眉头，出列躬身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需慎重。那美洲远在万里重洋之外，蛮荒未开，瘴疠横行。虽言有金矿，然投入巨大，风险难测。如今竟与西夷诸强起了冲突，若持续投入兵员、粮饷，恐成无底之洞，拖累国内啊！”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陛下登基以来，整顿吏治、发展工商、兴修水利、推广新学，国内方见起色，正宜与民休息，积蓄国力。何必为了那遥不可及的海外之地，空耗国力，甚至招惹强敌？不若暂且收缩，固守根本为上。”
几位较为保守的阁臣也纷纷附和，表示徐阁老所言甚是，开拓海外虽好，但需量力而行，当前应以国内稳定为重。
清漓耐心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待反对的声音稍歇，她才将目光转向户部尚书：“陈爱卿，户部如今库储如何？可能支撑一场远洋支援？”
户部尚书闻言出列，声音清晰而冷静：“回陛下。去岁国库岁入因盐政初步整顿、工商税收大增及皇家银号汇兑利润，较前年增长三成有余。加之平定倭国（琉球）所获颇丰，以及近日美洲初步运回之金砂折价，国库尚算充盈。若计划周详，拨付一支远征舰队之粮饷、军械及开拔银，虽数额巨大，但仍在我朝承受范围之内。关键在于，此投入是否能带来长远回报。”
她的话客观中立，既说明了有钱，也点出了要考虑性价比，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韦筱梦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她一贯的锐气：“徐阁老所言‘空耗国力’，筱梦不敢苟同。美洲之金矿，已证实非虚。其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更有诸多我等未见之作物，如那高产的玉米、土豆，若引种成功，可活民无数！此乃万世之基业！且与西夷之争，非我愿战，而是不得不战！今日退一步，他日西夷舰队恐就要开到我们家门口了！皇家科学院诸多新技术，正需海外市场与原料，美洲便是最佳所在！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海军提督司徒清羽也沉声表态：“陛下，海军上下，已做好远征准备。新下水的‘镇海级’战舰性能卓越，将士们求战心切，渴望为国建功立业。美洲之航线已初步探明，补给点亦可依托南洋诸岛逐步建立。臣以为，此战，可打！而且必须打赢！”
双方意见截然相反，议事厅内顿时充满了争论的声音。
清漓静静地听着，直到声音渐小，她才缓缓站起身。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诸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她先安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清越而坚定。
“徐爱卿忧心国本，乃是老成谋国之言。然，陈爱卿已言明，国库尚可支撑。韦爱卿与皇兄所言，更是点明要害——此非争与不争，而是生存空间之争，国运未来之争！”
她走到寰宇全图前，拿起朱笔，先重重地点在马六甲的位置。
“诸位请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通往美洲，万里波涛，何处是关键咽喉？便是此处——马六甲海峡！此乃我大齐舰队通往新大陆之生命线！若此峡被西夷或其附庸控制，我美洲将士便成孤军，援兵难至，补给断绝，新齐港危矣！”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故，朕决意第一事：必须控制马六甲海峡！命令南洋水师，即日起加强在该海域之巡逻与威慑。着令内阁、兵部、皇业司，会同海军衙门，十日内拿出方略，以设立商站、护航贸易、乃至必要之武力展示相结合，逐步将此战略水道，置于我大齐有效影响之下！此非仅为美洲，更为我朝未来之南洋利益与海疆安全！”
这一决策，带着强烈的战略前瞻性，让原本反对的徐文博等人也陷入了沉思。控制关键水道，这确实是维护海权的要义。
不等他们细想，清漓的朱笔已移回大齐海岸，虚划一条线至美洲。
“第二，”她语气斩钉截铁，“全力支援美洲！着令海军衙门、兵部、工部，即日起组建第二支远征舰队！规模要远超陈长风所部！需包括至少六艘新式主力战舰，配备最新改进之火炮；携带足够两万人食用半年之粮草军械；增派一万精锐陆军及海军陆战队，由……李爱卿，你可有合适将领推荐？”
兵部尚书立刻出列：“回陛下，臣推荐老将赵德胜，此人沉稳果敢，曾于南疆及琉球立下战功，可担此任。”
“准！”清漓点头，“即任命赵德胜为远征军指挥使。此外，舰队还需携带工匠五百，精通农事、医道之移民一千，各类作物种子、建材、工具务必充足！另，拨付可运输之轻型野战炮二十门，加强新齐港防御及野战能力！一个月内，舰队必须启航！”
这番部署，可谓是大手笔，展现出了决一死战的坚定意志。
最后，清漓的朱笔在“新齐港”上重重一圈。
“第三，授予陈总督更大权柄，以便其应对复杂局面！即日起，设立‘新齐总督府’，统辖美洲已发现及未来开拓之所有疆土！任命原琉球陈总督为首任新齐总督，总揽当地军政、外交、经济大权！许其‘便宜行事’之权，在一定范围内，可自主与当地部落缔结盟约，应对西夷挑衅，乃至……宜战宜和！至于琉球总督，暂时空缺，由巡抚暂代，新的人选，诸位爱卿可回去斟酌推荐，下次再议。”
“便宜行事”四个字，如同惊雷，在议事厅内炸响。这意味着几乎将美洲事务的全权交给了陈总督，信任之深，权柄之重，前所未有！
徐文博忍不住再次出声：“陛下！‘便宜行事’之权，关乎国体，是否……”
“徐爱卿！”清漓打断他，目光如炬，“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万里之外，讯息难通，若事事请示京师，贻误战机，则前功尽弃！陈总督之忠诚与能力，朕信得过！唯有授予全权，方能令其临机决断，克敌制胜！”
她环视全场，声音带着帝王的最终决断：“美洲，乃上天赐予我大齐之机遇，亦是对我朝魄力与实力之考验！退缩保守，只会错失良机，遗恨后世！唯有勇往直前，方能开疆拓土，奠定我大齐万世不移之基业！”
“控制马六甲，支援新齐港，授予全权！此三策，朕意已决！诸卿不必再议，即刻依旨办理，不得有误！”
强大的意志力和清晰的战略思路，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反对。清漓的嫡系心腹们，如韦筱梦等人率先躬身：“臣等领旨！陛下圣明！”
徐文博等保守派见女帝心意已决，且策略环环相扣，并非盲目冲动，也只得暗叹一声，躬身应命。
御前会议散去，帝国的战争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清漓独自站在舆图前，望着那片广袤的新大陆，喃喃自语：“陈长风，朕把家底和信任都给你了，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这盘棋，我们必须要赢！”
海风仿佛从窗外吹来，带着咸腥的气息，也带来了遥远战场上隐约的号角声。一场跨越重洋的帝国博弈，进入了新的阶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