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算大唐：从纸贵长安到日月当空 第192章 海上的阴云与宫墙的裂痕

第一百九十二章 海上的阴云与宫墙的裂痕

黑石谷的冲天烈焰，为帝国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却未能驱散笼罩在长安上空的财政阴云。王适之在朝堂上那番“胜利的代价”论调，如同一根精准的楔子，打入了军事胜利与内政改革之间微妙的缝隙。支持币制革新的声音，在“前线优先”的现实压力下，不可避免地弱了下去。

苏文清变得愈发沉默，整日埋首于格物院与将作监，试图从技术层面寻找突破，比如提高水力锻锤的效率，或者优化新钱设计的防伪细节，以期在有限的资源下做出成绩。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充足的铜料，一切努力都显得杯水车薪。

就在朝堂注意力被北境和财政牢牢吸引时，来自东南沿海的危机，正如同海平面下潜行的暗流，悄然逼近。

那份被淹没在中书省文牍中的、关于市舶司税收异常下滑的奏报，终于因为连续数月的数据触目惊心，被一位细心且敢于任事的户部度支主事挑拣出来，直接呈送到了御前。

奏报显示，帝国最重要的几个对外贸易港口——广州、泉州、明州，近三个月来的关税收入锐减近四成！这绝非正常的商业波动所能解释。

李瑾勃然变色，立刻下令彻查。新任的监察御史被火速派往东南。

调查的结果令人心惊。税收锐减的背后，是猖獗的海上走私！大量丝绸、瓷器、茶叶等紧俏货物，并未通过官方市舶司报关纳税，而是被一些拥有庞大船队、武装精良的海商集团，通过贿赂沿海官吏、利用偏僻港湾，直接运往海外销售。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海商走私的目的地，除了传统的南洋诸国，更多了一个新的方向——与“大秦”人有密切贸易往来的西方港口！

这些海商不仅逃避了巨额关税，削弱了朝廷对海外贸易的掌控，更可能在与“大秦”人的交易中，泄露帝国的物产、物价乃至一些不算核心的工艺技术信息。他们如同一群蛀虫，在帝国这棵大树上，啃噬着血肉，甚至可能引来外部的窥探。

“查！给朕一查到底！”李瑾怒不可遏，“无论涉及何人，背景多深，一律严惩不贷！着刑部、御史台、户部组成联合办案组，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挖帝国的墙角！”

一场针对东南沿海走私势力的铁腕整治，迅速展开。数名地方官员被革职查办，几家背景深厚的海商家族被抄没家产，一时间，东南官场与海商界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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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场雷霆行动，并未能完全遏制走私的势头。巨大的利润驱使下，走私活动变得更加隐蔽，手段也更加狡诈。一些走私集团甚至开始与零星的海盗勾结，武装护运，使得官府的追查和剿捕难度大增。

更让李瑾和林薇感到忧虑的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些蛛丝马迹显示，这些走私活动背后，似乎隐约晃动着长安某些勋贵家族的影子。他们或许并未直接参与，但通过代理人投资船队，或是在地方上提供庇护，从中牟取暴利。王适之那份关于加征“市舶税”以弥补国库空虚的旧议，在此刻听来，更像是一种试探和掩护。

帝国的内部，一条由财政危机、技术变革引发的利益链条，正从陆地延伸向海洋，变得盘根错节，难以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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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部的压力与内部的纷争，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李瑾的心情日益沉重。即便是回到后宫，那份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焦躁也难以缓解。

这一日，只因晚膳时，尚食局呈上的一道羹汤火候稍欠，李瑾竟罕见地动了怒，将汤碗拂落在地，厉声斥责宫人不用心。

清脆的碎裂声在殿内回荡，侍立的宫人吓得跪倒一片，噤若寒蝉。

林薇见状，轻轻挥手让宫人们退下，走到李瑾身边，柔声道：“瑾哥，只是一碗汤而已，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可是朝中又有什么烦难之事？”

若在以往，李瑾或许会握住她的手，将满腹心事倾吐。但此刻，他心中正因东南走私案可能牵扯到某些开国勋贵而烦躁不已，又见林薇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完全体会到他肩头的压力，一股莫名的邪火涌上心头。

他猛地甩开林薇的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愠怒：“烦难？何止是烦难！北境虽暂安，国库已空；东南走私猖獗，牵扯众多；朝堂之上，处处掣肘！朕每日如履薄冰，你却在这里跟朕说只是一碗汤？！”

话一出口，李瑾自己也愣了一下，但帝王的尊严让他无法立刻收回。

林薇怔在原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又看向李瑾那布满血丝、写满疲惫与不耐的双眼，心中一阵刺痛。多年来，他们并肩作战，共同面对无数风浪，这是李瑾第一次用如此不耐烦、甚至带着迁怒的语气对她说话。

她沉默了片刻，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下去，最终只是垂下眼帘，轻声道：“是臣妾失言了。陛下操劳国事，还请保重龙体。臣妾……先行告退。”

说完，她不再看李瑾，转身缓缓离开了大殿。

看着林薇那略显单薄和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李瑾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烦躁地一拳砸在案几上。帝后之间，那曾经坚不可摧的信任与默契，似乎因这内外交困的巨大压力，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而在东宫，李昊对父母之间这微妙的变化浑然未觉。他正对着自己那架终于成功运转的、等比例放大的风力提水车实体模型，兴奋地手舞足蹈。清澈的井水被源源不断地提上高处，浇灌着园中的花木。在他纯真的眼中，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世界上似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他尚不知道，他所敬爱的父皇母后，此刻正各自承受着怎样的重压，而他们共同驾驭的这艘帝国巨轮，前方已是暗礁密布，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