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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枭商 第十八章 拨云

作者:金六爻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25 10:34:36

顾非真所料不错。

当他与苏千誉、县尉带着众人,赶到必达教教坛时,已人去楼空。

教徒们走的匆忙,许多物件散落在地。

最惊悚的是,偌大的祭坛地面,拼合出的卍字符中心与四角上,各放置了一口琉璃棺材。

五口棺材,四个人,两男两女,皆衣着完好,皮肤光滑细腻。

尤其是女子,妆容精美,两颊略带粉晕,双唇如樱桃红嫩,周身摆放着药果核桃、红黄团簇的花朵,一串串念珠。

县尉一眼认出,正是失踪的几人,脸上精神焕发,急忙指挥差役,“是他们!仵作快来查验!你们几个快点开棺!别磨蹭!快下山让县令发布海捕文书,看紧城门,通缉必达教余孽。”

顾非真来到侯小娘子棺椁旁,脸色阴沉道:“无一活口。他们被做成了活死人的模样。”

“那花,与袭击咱们的怪人所戴相同。”苏千誉欲拈起候小娘子身上的花朵查看。

顾非真将她拉住,道:

“小心尸体有毒。它们叫无忧花,又名火焰花,寓意长生不息、心想事成,很受是西南一带民众的喜欢。

暹罗国、骠国、吉蔑国更将其奉为圣花。天竺教派给此花编排了一个天赐神机。

他们说千年前,在天竺的西北部的神山脚下,有一个迦毗罗卫王国。国王净饭王和王后摩诃摩耶多年无子。

二人日日祈祷,诚心供奉。直到王后四十五岁,于睡梦中,梦见一头白象腾空而来,闯入腹中。第二日醒来,王后怀孕了。

按当时风俗,妇女头胎怀孕必须回娘家分娩。

摩诃摩耶王后临产前夕,乘坐大象载的轿子回娘家分娩,途径兰毗尼花园时,感到有些旅途疲乏。她下轿到花园中休息,发现了一株极为茂盛的无忧花树,实乃平生仅见。

那树干参天笔直,枝叶洒脱飘逸,状如火炬般的花序覆盖了整个树冠,仿佛一座巨大的火色宝塔,蔚为壮观。新发的幼叶,在阳光照耀下,细看宛如一件件镶珠嵌宝的袈裟。

王后看的入迷,不觉间走到树下,抚摸树干,却忽然惊动了胎气。于是,王后在无忧花树下生下了一代圣人乔答摩·悉达多,也就是后世被信徒们供奉的释迦牟尼。

人们认为,无忧花赋予了释伽牟尼坚定的力量,使得他创办的佛教长盛不衰,永生不灭。此后,许多佛寺皆种有无忧花。有些求子,以及祈求长寿、永生的人家,也常常在房前屋后种植。”

县尉听着这一番讲解,茅塞顿开,微笑着给顾非真一个“我明白”的眼神,道:

“顾掌院的意思是,作恶多端的必达教,与佛教乃同源,瞿昙岩会参与其中,想必朝堂上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与奸佞。”

大唐佛道之争频频,自太宗令玄奘西取真经后,越发激烈,甚至加入了政治筹码。

武则天为从宗教上打击李氏皇族,纵容佛教发展,在全国各州修佛造寺,导致僧侣大增,地位尊崇,也让许多僧人不仅兼并土地,还逃避税收,损害国家利益。

当今圣人登基后,虽尊佛,然削减了僧人和尼姑数量,禁止再造新的寺庙。

对于官员和僧尼的权利交往,也进行禁止,加之圣人对道教、方术的喜爱,使佛教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此间,佛道两家的许多信徒,互相不服,彼此诋毁、攻奸。

而方士一直被认为与道教同祖,无法割离,故而一并站队。

作为官员的县尉,嗅到了顾非真所言背后的政治气味,想着又有大功一件,才有此表示。

“我仅为苏娘子讲解此花的来历渊源,并无他意。你的看法,可自行认证。”顾非真斩断了县尉利用他的话快速晋升的梦想。

县尉不甘心的背起手,转到一边,训斥开棺的差役,“磨磨唧唧,没吃饭啊!”

待差役将余下几个棺材打开后,一股浓郁的松香味弥漫开来。

县尉催促仵作先给侯小娘子检查。

仵作很快做出结论,“顾掌院说的对。他们只是气色如活着一般。皮肤上涂了一层裹尸油,用来防止尸体**,不出意外,五脏六腑已被被破坏。”

随即,他伸手在侯小娘子的额头、面颊反复摸了摸,续道:“看色泽、软硬、味道来看,松脂比例最大。但松脂为黄色,涂抹起来较为难看,凶手混合了猪油,可能还有其他东西。”

这时,不良人来报,祭坛后方发现了两间屋子。

一间摆放着许多工具,与一口浸着死人的大缸。

死人的着装,很像兵部左侍郎的儿子王郎君。

另一间里有几个躺在木板上的死人,与一具铜棺材。

死人体表涂油,神态安详,但每个人身体皆有不同程度的**迹象,从衣着打扮来看是普通百姓。

县尉忙带着几人先去查看有王郎君的屋子。

一进去,首先看到两个大石灶,上面放着两个铁锅,铁锅上置一无盖圆木桶。

墙边有笊篱、铁铲、松阳刀、松枝,以及数袋牛皮纸包裹,经过干燥处理的一串串紫色花朵。

苏千誉指着紫色花朵道:

“这是一种特殊的迷幻鼠尾草,因其培植、生长环境要求过高,加之治病的药用价值较低,药馆极少采购。

此花最大作用是致幻,很受西域巫医喜欢,通常将其榨汁,混着其他药草、水制成浸剂或茶,给人服用,让他们心神暂时放松,感受愉快,缓解病痛。”

顾非真接道:“也常被西域教派用作圣水,分发给信徒们饮用,让他们继续坚信自己信仰的神灵真实存在,并会救赎他们。”

“这是用来不断加热炼烧松节油的。他们的工具挺齐全。”县尉则最关注灶台、铁锅,得出结论后,转去角落的大缸旁。

结果,他刚靠近瞅了一眼,便立刻嫌恶的退后,指着仵作道:“捞出来,小心点,不要破坏线索。”

大缸内,一个蓝袍男子呈倒栽状,全身裹着近透明的微粘稠油脂。

仵作答应着,叫来两个差役帮忙,从背着的小箱子里,取出三副验尸专用的羊皮手套与、口罩分发。

苏千誉站在顾非真身边,安静的瞧着仵作动作,睫毛张阖,若有所思。

尸体抬出后,因四肢僵硬弯曲,仰躺于地面无法松弛舒展,只能先任其蜷缩。

仵作埋头检查,道:“观其体态、耳鼻喉,应该是溺毙,且是被人从后按压着,将头深扎进缸内,活活憋呛而死。”

顾非真发现死者青黑的指甲,浸湿的白色衵衣,露出的边沿有点鼓胀,扯了下县尉的衣袖,转而对差役道:“确实如此。你们两个将尸体抬出去,回衙门后再验。”

县尉对顾非真突然发号施令心有不满,但回头见其眼神,知事出有因,便对两个差役点头挥手,又吩咐余下的人,立刻去另外的屋子勘查,自己则与顾非真悄然离开。

苏千誉没有同顾非真一起出门,而是跟着仵作行动。

另一个屋内,确如不良人形容的那般,只是三具**尸体上、手、指甲均可见青黑,另两具则没有。

打开铜棺材前,仵作见顾非真、县尉走进,又从自己的箱子里取出几个口罩,分发给二人,说戴着防毒。

县尉拍拍仵作肩膀,夸奖道:“准备的不错。你这箱子里一半地方都被口罩占了吧。”

仵作拘谨的笑笑,道:“没,没有。外出验尸突发状况较多,此物必备。”

开棺足足卸了八个差役的力气,也熏坏了众人。

棺内散发出一股怪臭。

在场众人屏住呼吸,凑近查看。

棺材中,灌满略显浑浊的水,仰躺着一个赤身**中年男人。

男人样貌平平无奇,身材、五官微肿,似乎是浸泡过久导致,但没有过度涨大实属神奇。

县尉记性好,认出是早已报官,失踪了很久的一个农民。

农民身体表层凝结着同样类似于蜡油的东西,颜色污黄发白。

县尉不解道:“既然涂抹了防腐蜡油,放水里多此一举吧。”

仵作道:

“他与外面的尸体不同。他的是尸蜡,由身上皮肉,与周身的附着的东西长时间发酵分解形成,这种尸蜡只适用于水、或潮湿的泥土下。

但全身形成尸蜡者较为少见,大多是局部,常见于四肢、臂部、面部及胸部。棺材里的水,一定添加了些许东西,才会让尸蜡凝结的如此匀称饱满。”

说罢,仵作自农民身上取下一点蜡块,摊在手掌,向众人按压展示。

接着,他找来火折子点燃,在蜡块上烧烤,道:

“各位,请看,蜡块有油腻感,可压陷,但脆而易碎,能燃烧,火焰为黄色。确实是尸蜡没错。”

顾非真无异议,总结道:“从所有尸体的表面状态看来,我认为屋内的死者为试验品。而屋外琉璃棺材里的,才是最终满意的选择。”

“行了行了。先这样吧。本官有要事要办,先回府衙了。余下的交给你了。这座山尤其这个祭坛,马上封起来。”县尉实在忍受不住,叮嘱仵作后,率先出屋透气。

其他差役也抬着尸体离开,棺材则因太重被扔下。

仵作将县尉送至祭坛外,返回后立刻嘱咐留下的差役与不良人,如何将尸体轻拿轻放,如何归类可能成为作案工具的东西。

忙了一圈,他忽然发现少了两人。

顾非真与苏千誉不见了。

他紧张的询问差役。

差役都说没见两人出屋,有一个在屋子附近搜查的,说听见屋内传来争吵,苏千誉还大声嚷嚷着“我乐意”、你凭什么管我”等气愤的话语。

仵作急忙跑进屋子,果然看到了苏千誉、顾非真。

“二位这是……不嫌弃味道难闻吗?”仵作陪笑哈腰的探问。

苏千誉气呼呼地盯着顾非真。

顾非真横眉冷对。

无人回应仵作。

仵作上前一步,察言观色的好心相劝,“有什么误会,下了山解决更好。二位是有身份的贵人,在这种腌杂之地,怪晦气的,没必要啊。”

苏千誉冷哼一声,不屑道:

“怎么没必要?我看现在就说清楚最好!我被迫参与案子调查,冒着风险,费时费力的帮顾掌院,不能捞点好处吗?

我是个商人,发现商机自然要抓住。殡葬行里的尸体用途多着呢,很赚钱!我为何不能将铜棺材里的东西加以研究利用?枉我好心,想带顾掌院赚上一笔。结果好心做了驴肝肺。你凭什么指责我发死人财?

也是,顾掌院高风亮节,哪懂下九流行业的门门道道。没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就好。今后,这案子我不会跟进,到此为止。我们本来也相识不久,别乱插手,相处要懂分寸!”

顾非真脸色铁青,虽一言不发,但不难看出气的不轻。

他深吸两口气,欲言又止的看着苏千誉,胸口起伏了好一会儿,终是眯了眯眼,露出一抹鄙夷之色,转身拂袖而去。

仵作猝不及防的望着顾非真远去的背影,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

回头时,他猛然对上苏千誉靠近的脸,瞳孔一缩,吓得退后一步。

“郎君叫什么名字?”苏千誉亦步亦趋的跟着仵作脚步,温柔笑问。

仵作紧绷的神情缓和下来,傻呵呵一笑,结巴道:“小小的刘能。”

“哦。”苏千誉笑意更浓,道:“方才看你讲解尸蜡十分专业,对此道一定很懂。”

仵作迟疑的点了点头,道:“小的所事之业本就是与尸体打交道,自然要懂些。不然验尸频频出错,害人害己。”

苏千誉欣然一笑,“很好。我诚邀你的加入。”

“啊?”仵作懵了。

“殡葬一行,对尸体的处理方式,并非只有义庄搁置与入土为安。部分修行之人,急需尸体佐炼,尸蜡亦为热门货品之一。

另有冥婚、恋尸之流,皆希望尸体储放耐久且完好。久而久之,殡葬一行里就有了默认的规则。

街巷里坊,十里八乡中,皆有专于此道的买卖人盯着,见谁家里有人死了,便找时机问卖不卖,用途不同,价格不同,已形成了十分成熟的产业,利润很大。”

苏千誉边说边在屋内缓缓踱步,最后至铜棺前,抬手对着棺壁一弹,精明一笑,道:“我要做的是尸油、尸蜡佐修炼的生意。你帮我,我予你厚利。”

“不……不好吧。其中难免有游走于律法边缘的行径,一失足,恐祸及自身。”仵作惊呆,两眼发直,只觉得铜棺发出的轻微嗡鸣,细听都带着银子声儿。

苏千誉不以为然,自信道:

“灰白地带一切可控。我看你而立之年,着装虽粗简,容貌却端正,气质颇佳,是个深藏若虚的人吧。

你是早年遭了难,沦落至此?后半辈子,打算一直做地位低贱,受人指使的活吗?

不想存钱逍遥快活,老年无忧吗?我看得出咱们是一路人,都爱钱。

你要的,我能给。我绝不会亏待你。保证不犯法。”

说着,她再次凑近仵作,甜美的笑像沾了蜜的花瓣,轻飘飘一荡,便粘在他面颊。

“好吗?”轻声细语回荡在屋内,如春风吹进仵作红透的耳朵。

仵作脖颈微微后仰,不敢与苏千誉灼灼目光相视,忙躬身作揖,一溜烟儿跑了,只留下一句话:

“县尉吩咐的事尚未做完,耽误不得,小的先去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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