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公主忽然觉得很冷,她禁不住收缩了一下手脚,慢慢睁开眼,大体感觉自己应该是在一辆车上,冷风从车帘缝隙灌进来,带着草叶的腥气。
车轱辘碾过碎石的脆响,刺破混沌,彭城公主慢慢坐起身,酸痛感从头顶开始,流遍全身,俩耳尤在嗡嗡作祟。
“天杀的冯润,我非宰了你们姐弟不可!”她恨恨然自语,慌忙检查自己的衣着,还不知道事情发生到了哪一步。
车厢颠簸得厉害,她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在她觉得一切要完蛋时,突然从内室转出来几个黑魆魆的身影,其中一个一锤子砸昏了冯夙,她的记忆到此为止,剩下的就是零零碎碎,好像有人低语,有人给她喂水,还有人把她背了起来,一直在颠簸奔走……
此时前座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公主,您醒了?奴才斗胆给您喂了药,您只是受了点轻伤,余无大碍……”
那人的声音急促又带着点狂喜,意思很明确,冯夙并没有得手。
说话间,那人回头轻轻挑开帘子一边,冲彭城公主微笑了一下,彭城见此人三十几岁年纪,面色俊郎,一身夜行衣裤,干净利落,握着缰绳的手尤在不时抖起,马车虽然在飞速向前,却很平稳。
“你是?”彭城觉得这个人特别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了。
“奴才是苏兴寿,公主肯定不记得小的了,原本奴才在太皇太后的中宫用事,被她派去给高允大人牵马坠蹬……”
彭城公主恍然大悟,可不是他嘛,能被冯太后选中照顾高允大人的太监肯定是个极忠诚,又极细致,极稳妥的人。
“那这几年,我怎么没看见你呢?高允大人去世以后,你去哪里了?”
苏兴寿回头一笑,道:“本来我应该回到中宫,可是太皇太后临终前,寻了个错处,将小的打了一顿,贬去当了看门的小太监……”
“为什么?太皇太后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你?”彭城万分不解。
“为了让奴才活命啊,我受宠中宫,难免遭人嫉恨,她怕她薨逝以后,我性命堪忧,于是先下手为强,将我贬斥去了最不惹眼的地方。您昨夜进宫,就是奴才开的门……”
彭城难免一阵唏嘘,昨夜自己匆忙进宫,怎么可能拿正眼去看一个俯首躬身的小太监呢?
“我见您行色匆匆,又没带护卫和婢女,连夜冒雨进宫,怕有差池,于是联络了原来中宫的一些同辈,让他们留意一下,奴才在宫里还是有些人脉的……”讲到这里,他腼腆的揉了一下鼻子,憨憨的一笑。
他接下来说道:“结果得知您被挟持进了暖阁,我们几个便从后门进入,打晕了冯夙,将您救了出来……”
“原来如此,多谢了,你们几个?还有别人?”彭城下意识的左右前后看了看,只有这一辆马车,前后并没有人跟随。
苏兴寿点点头,但是没有接彭城的话茬,想来是不想暴露其他兄弟的身份。
彭城也懂事的没有再追问。
“你怎么会这么关注我呢?”彭城还是觉得蹊跷,进出皇宫的宗室贵戚,各家女子多了去了,他怎么会这么在意自己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苏兴寿笑了笑,没有再回头,而是着急时间,继续赶路。
“受人之托?我们这是去哪里?不回公主府吗?”彭城突然警觉起来,这根本就是一条陌生的路。
“公主府怎么还能回去?您临时脱身,皇后岂能善罢甘休?她做了昨晚那件腌臜事,肯定怕被陛下知道,一定会跟您鱼死网破的。”苏兴寿淡淡的说,像是躲在江边钓鱼的人在讲一个江湖故事,淡定,从容。
说话间,他突然勒住马缰,道:“公主莫急,到了,您慢点,奴才扶您下车!”
一阵钟声在此时悄声响起,空旷,幽玄,撞进了彭城的耳膜!
她急忙探身挑开帘笼一看,禁不住惊呼了一声:“瑶光寺!”
可不就是这里!
彭城公主扶着苏兴寿的手臂,踉跄着踏上石阶,她衣衫沾满尘土,鬓发散乱如草,双眼红肿如桃,这就是倾国倾城的彭城公主的惨状。
在历经劫难的惶恐后,她终于明白,清儿虽然离开了皇宫,却一直派人关照自己,也是,除了她,谁有这么大的能量,于是她的眼中藏着浓浓的孤注一掷的期盼。
寺门“吱呀”开启,一身素色僧衣的小北立在晨光之中,腰背挺直,不失武人的飒爽英姿,她见到小公主,眉眼间仍是往日的温婉和慈爱,几步向前,搀过彭城,低声说了句:“小公主,您受苦了,慧静大师等您呢。”
冯清褪去了宫装的华贵,多了几分出尘的沉静,还是那样美,四目相对的刹那,彭城公主嚎哭着扑进她的怀里,道:“我就知道是你,清儿,你还好吧?”
冯清紧紧搂住她,不停抚摸她的后背,哽咽再也忍不住:“没事了,彭城!”
这一声呼唤,瞬间击溃了彭城公主强撑的所有防线,积压多时的惊惧、委屈、颠沛流离,尽数化作泪水,浸湿了冯清的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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