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圣王 第56章 法家之治（下）

《铁山城新律》的草拟与颁布，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瞬间引发了铁山城内外巨大的震动和争议。

韩明不愧为法家干才，带领法曹众人，宵衣旰食，在短短半月之内，便拿出了《新律》草案。草案条文多达千条，细密严苛，令人咋舌。其核心便是“平等”与“重刑”。明确规定，无论军籍、民籍、匠籍，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废除部分世家豪强享有的司法特权；对贪污、渎职、叛乱、劫掠、杀人等重罪，皆处以极刑，且手段严厉（如枭首、车裂）；甚至连轻微的盗窃、斗殴、欺诈，也规定了明确的、远重于旧律的杖刑、劳役或罚金。同时，也对军功、农耕、匠造、行商等方面的奖励做出了详细规定，赏格丰厚，令人心动。

草案在守备府门前的广场“宣法亭”公示，由识字的文吏每日宣讲。消息传出，铁山城顿时炸开了锅。

底层士卒、普通农户、寒门工匠大多欢欣鼓舞。新律给了他们凭借军功、劳作改变命运的希望，更让他们看到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可能，觉得头顶的天似乎公平了许多。

然而，原有的既得利益阶层，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愤怒。

这一日，守备府书房。

林枫正在听取韩明关于《新律》公示后各方反应的汇报，陈文、苏晓也在座。

“……总体而言，底层拥护者众。”韩明面无表情地陈述，“然则，阻力亦是不小。以王、李两家为首的本地乡绅，联合了城中部分旧吏，多次到守备府前陈情，言说新律过于严苛，不近人情，要求修改。军中亦有数名中级军官，因其亲属或部下涉及旧案，担心被新律追究，颇有微词。”

陈文补充道：“据暗哨回报，朔方城王允那边，也似乎嗅到了风声，正在暗中接触这些不满势力，似有推波助澜之意。”

苏晓轻声道：“我近日在医官营，亦感受到一些紧张气氛。有些原黑风寨的士卒，对军中严禁私斗、一切纠纷需由刑狱司裁决的规定，颇为不适。”

正说着，亲卫来报：“主公，王乡绅、李乡绅携十余位乡老、商户，在府外求见，言有要事禀告。”

林枫与陈文、韩明对视一眼，心知该来的总会来。

“让他们去偏厅等候。”

偏厅之内，以王乡绅和李乡绅为首的十余人，见到林枫进来，纷纷起身行礼，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安与不满。

寒暄过后，王乡绅，一个穿着锦缎长袍、体态富态的老者，率先开口，语气委婉：“林守备雄才大略，励精图治，我等小民深感敬佩。只是……这新颁的《铁山城新律》，是否……是否有些条款，过于急切了？”

李乡绅接口道：“是啊，守备大人。譬如这‘凡侵占民田十亩以上者，主犯枭首，家产抄没’……北疆地广人稀，以往田土界限本就模糊，各家难免有些逾矩之处，若一概以此严惩，恐……恐伤及无辜，引发动荡啊。”

另一名商户也道：“还有这商税，定得如此清晰，偷漏一文即杖二十，罚十倍……这，这让小本经营如何承受？望守备大人体恤民情，稍作宽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核心意思便是新律太严，希望林枫能网开一面，或者至少对某些条款进行修改，给他们这些“体面人”留一些转圜的余地。

林枫静静地听着，面色平静，直到他们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诸位的意思，本官明白了。无非是觉得，新律动了诸位的利益，是吗？”

众人脸色微变，连称不敢。

林枫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铁山城井然有序的街景，背对着他们，声音清晰地传来：“诸位可知，为何我铁山城将士能屡破强敌？为何黑风寨悍匪能甘心归附？为何四方流民愿来此定居？”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众人：“不是因为本官有多大的能耐，而是因为，在这里，他们能看到‘公平’二字！至少，是相对以往的公平！”

“军功授田，明码标价！劳作得食，童叟无欺！违法必究，无论贵贱！”林枫语气加重，“这便是铁山城的根基！便是我们能在这乱世立足的根本！”

“你们觉得田界模糊？那便重新丈量，以新律为准！觉得商税严苛？那便诚信经营，依法纳税！”他走到王乡绅面前，目光逼视，“王老，据本官所知，你王家在城东那三百亩上等水浇田，是如何来的？需要本官让刑狱司，按照旧账，一条条与新律核对吗？”

王乡绅吓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守备大人明鉴！小人……小人……”

林枫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其他噤若寒蝉的乡绅商户：“新律已立，便如铁铸！绝不会因任何人、任何势力而更改！本官给你们十天时间，自查自纠，该退的退，该补的补！十天之后，若再有违法之事，便休怪刑狱司的刀，不认人了！”

“至于动荡？”林枫冷哼一声，“若有谁以为可以借此生事，挑战新律权威，尽管试试！看看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我铁山城的军法硬！”

一番话，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水，浇得众人透心凉。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守备，决心已定，绝无妥协可能。

“滚吧！”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偏厅。

就在乡绅们被震慑的第二天，新律迎来了第一次，也是最为严峻的考验。

一名原陷阵营的队正，名叫刘彪，是张贲的老部下，作战勇猛，立过不少战功。其胞弟在城中与人争执，失手将对方打伤（未致死）。按新律，当处杖刑一百，劳役三年。刘彪自恃功劳，又求到张贲头上，希望能够从轻发落。

张贲念及旧情，心中不忍，便硬着头皮来找林枫说情。

“主公，刘彪那小子是混账，但他弟弟罪不至死，那一百杖下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能否……看在他以往功劳的份上，减免一些？”张贲搓着手，难得地露出恳求之色。

林枫看着张贲，沉默片刻，问道：“张贲，若在战场上，刘彪违抗军令，导致麾下士卒死伤，该当何罪？”

张贲一愣：“那……自然是按军法处置，严重者当斩。”

“既然如此，为何在城中违法，便可法外容情？”林枫声音转冷，“今日为他刘彪破例，明日便可为李彪、王彪破例！长此以往，新律威严何在？铁山城的根基何在？！”

张贲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告诉刘彪，”林枫语气不容置疑，“让他弟弟自己去刑狱司领罚！若敢徇私舞弊，或聚众闹事，他这个队正，也就不用干了！你亲自去监刑！”

张贲脸色变幻，最终重重一抱拳：“末将……遵命！”

当天下午，在众目睽睽之下，刘彪的弟弟被按在宣法亭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百军棍，打得皮开肉绽，昏死过去。刘彪本人脸色铁青，却不敢有丝毫异动。张贲亲自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却严格执行了命令。

此事迅速传遍全城，带来的震撼远超之前对乡绅的警告。所有人，从普通士卒到将领，从商户到农户，都真切地认识到，这位林守备推行新法的决心，是何等坚定！法家之治，绝非空谈！

自此，《铁山城新律》的推行，再无人敢公开质疑。铁山城的运转，开始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和有序状态。虽然依旧有暗流涌动，但法治的框架，已然坚实地树立起来。林枫的统治根基，在法家冰冷的理性与严酷的公正中，变得更加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