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圣王 第44章 美人笼络（下）

就在林枫准备开口，以军务繁忙为由回绝王嫣然那近乎直白的邀请时，一直安静坐在一旁，仿佛与周遭浮华格格不入的苏晓，忽然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青瓷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了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紧接着，她以袖掩唇，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咳嗽。

这咳嗽声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如同静夜中突然敲响的玉磬，瞬间打断了水榭中那暧昧浮华、被媚术影响的气氛，将许多人从迷醉的边缘拉了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苏晓。

只见苏晓抬起眼眸，目光清澈如水，平静无波地看向亭亭玉立的王嫣然，声音清冷如玉磬相击，在这温暖的水榭中带来一丝凉意：“王小姐好意，林守备心领了。只是守备军务繁忙，近日又因修炼之故，体内气血阳刚过盛，已达‘气血如汞’的关口，需以清静中和，调和龙虎，不宜近女色，更不宜沾染过于浓郁的‘阴魅之气’，以免阴阳失衡，龙虎交征出差错，于修行有碍，恐伤根基。”

她话语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王嫣然那层精心营造的、魅惑众生的伪装，直接点出了其“天生媚骨”以及可能修炼了魅惑功法的事实！“阴魅之气”四个字，更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医者的权威评判和贬斥意味。

王嫣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那完美的柔弱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羞恼与寒意。她自恃美貌与魅力，尤其是在修炼了父亲寻来的秘法后，何曾被人如此当众点破过？尤其还是被一个无论容貌气质都不输于她，甚至那份清冷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韵更胜她一筹的女子点破！这让她生出一种被比下去、被冒犯的强烈不适。

水榭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而微妙，方才的暖昧温存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对峙。王允抚须的手也停了下来，眼神阴鸷地看了苏晓一眼，随即又迅速换上笑容，只是那笑容已有些勉强。

林枫心中暗赞苏晓反应迅捷，此言既替他解了围，又反击了王嫣然的美人计，更是点明了自己“修炼”之事，合情合理，让人无法指责。他顺势接口，对王嫣然抱拳，歉然道：“苏医官所言极是。林枫近日确在修炼关头，需闭关静修，恐怕要辜负王小姐美意了。小姐厚爱，林枫铭记。”

王嫣然深吸一口气，高耸的胸脯微微起伏，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重新挤出一丝楚楚可怜、略带委屈的笑容，这表情在她做来，更是我见犹怜：“是……是嫣然唐突了，不知林守备正在修炼紧要关头。苏医官提醒的是，倒是嫣然考虑不周了。”她盈盈一礼，姿态依旧完美，只是那低垂的眼眸中，冷光闪烁，如同毒蛇的信子，暗暗记下了苏晓这一笔。

经此一事，宴席的气氛彻底冷了下来。王允也失去了谈笑的兴致，又勉强应付了几杯，便草草宣布宴会结束。

回府的路上，夜色深沉，铁山城的街道恢复了冷清，只有巡逻士卒的脚步声和更梆声偶尔传来。林枫、陈文、苏晓三人并行，亲卫远远跟随。

“王嫣然此女，心机深沉，魅术已得其中三昧，加之天生媚骨，防不胜防，主公需加倍提防。”陈文沉声道，羽扇在夜风中轻摇，“今日苏大家虽以医道权威暂时挫其锋芒，但她绝不会放弃。美人计不成，王允定有后续手段，恐怕会更加激烈。”

苏晓轻声道，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缥缈：“我以神魂仔细感应，那王嫣然本身并无武道或仙道修为，但其天生媚骨被某种极其阴邪的秘法催发滋养，已成了她最厉害的武器，无形无质，却能动人心魄。而且，我隐约感觉到，她泥丸宫内，似乎被种下了一道极其隐晦的‘同心咒’的引子。”

“同心咒？”林枫皱眉，他对这些旁门左道了解不多。

“一种流传于南疆与魔门的邪门咒术，”苏晓解释，语气中带着一丝厌恶，“通常需男女交合，于情浓意动之时方能种下。一旦中咒，中术者会潜移默化地对施术者或其指定之人产生好感、依赖，乃至痴迷，心神受其影响而不自知，甘愿为其驱使。王允恐怕是想让他女儿借此咒，结合其媚骨之力，彻底控制主公，兵不血刃地夺取一切。”

林枫眼神一冷，杀意微现。这王允父女，手段竟是如此歹毒下作！不仅要权要鼎，还要将他变成傀儡！

“此外，”苏晓继续道，语气愈发凝重，“宴会期间，我感应到那灰袍老者‘幽魂子’，曾数次以极其隐秘的手法，指尖弹动，试图将一丝阴寒刺骨的煞魂之力侵入主公体内，似乎是想探查主公体内气血与神魂的虚实，或种下某种不易察觉的追踪印记、暗手。但都被主公自身磅礴的气血阳刚与体内那缕龙气自然流转形成的屏障化解了，未能得逞。”

林枫点头，他也隐隐有所察觉，只是对方手法太过隐晦，加之自身防护得力，才未受其害。看来，对方是软硬兼施，明暗手段齐出了，若非自己根基扎实，又有苏晓这等精通医道魂术的高手在侧，恐怕真要着了道。

接下来的几日，果然不出陈文所料。王嫣然并未因一次受挫而放弃，反而变换了策略。她不再主动邀请，也不再于大庭广众之下施展魅惑，而是时常出现在林枫可能出现的地方，或是“偶遇”于街市，林枫巡视民情时，她便在不远处的胭脂水粉摊前驻足；或是“恰巧”在林枫登城楼视察防务时，于附近的女墙边凭栏远眺，抚琴一曲，琴声哀婉，似诉衷肠。她不再刻意施展魅惑，而是展现出一种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又对林枫充满纯粹仰慕的大家闺秀形象，时不时让侍女送上一些亲手制作的、极其精致的江南点心和绣工精美的帕子，附上几句关切问候。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渗透，如同温水煮蛙，反而比直接的诱惑更难应付。铁山城中，甚至开始流传起“刺史千金慧眼识英雄，对林守备情根深种”的佳话，无形中给林枫带来了不小的舆论压力，仿佛他若一再拒绝，便是不近人情，辜负美人恩重。

与此同时，王允在政务上也开始了新的、更凌厉的动作。他以“整饬边备，统一调配，以应对北漠可能的大举入侵”为名，行文铁山城，要求林枫将城内新编练的、装备了墨家子弟改良军械、由张贲亲自操练的一千五百核心战兵，调拨八百人至刺史亲辖的“朔方营”听用，美其名曰“加强中枢机动力量”。此举一旦成功，无异于直接砍掉林枫一条臂膀，削弱其根本！

“绝不可能！”张贲得知消息后，第一个跳起来反对，须发戟张，声如洪钟，“那是咱们起家的老底子！是跟着大人血战过、绝对忠心的铁杆弟兄！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凭什么调给王允那老小子去填他的亲兵营？这分明是抽薪之计！”

林枫面色沉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早已料到王允会有此一招。他看向一旁沉吟不语的陈文：“先生以为如何？”

陈文羽扇轻摇，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智慧光芒：“直接抗命，授人以柄，王允正等着我们给他这个借口发难。不妨……答应他。”

“什么？军师，你……”张贲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文微微一笑，智珠在握：“不过，调拨可以，但人选需由我们来定。石蛮兄弟不是一直渴望能独当一面，为君上分忧吗？便让他带领他麾下那三百忠心不二、悍勇无比的‘搬山力士’，再从那一千五百人中，‘精心’挑选五百名最‘刺头’、最不服管教、但单兵战力却不弱的兵油子，一同调往朔方营。”

林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石蛮对他忠心耿耿，其麾下“搬山力士”更是只听他一人号令，犹如私兵。那些兵油子虽然难管，纪律散漫，但个个都是在边军厮混多年的老兵痞，战场经验丰富，战力不俗，到了王允的地盘，定然不会安分守己，必生事端。王允想借此削弱他，他正好可以借此，将一根坚硬的钉子，名正言顺地楔入朔方大营的核心！同时，也能趁机将内部这些不稳定因素送出去，净化自身队伍。

“好！就依先生之计！”林枫当即拍板，眼中精光一闪，“另外，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密信给石蛮，让他‘好好’听从王刺史调遣，‘努力’为国效力，务必与朔方营的‘同袍’们‘和睦相处’！”

一场看似妥协、实则暗藏凌厉反击的人事调动，就此展开。铁山城这台精密的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然而，政治的诡谲远超战场。就在石蛮带领着这八百形色各异、心思各异的“精锐”，浩浩荡荡开赴百里外的朔方城的第三日深夜，一个惊人的消息由“暗哨”以最高级别的秘密渠道，火速传回了铁山城守备府。

石蛮及其麾下在抵达朔方营，办理交接后的当夜，便因营房分配、口粮供给等琐事，与朔方营的老兵发生激烈冲突！冲突中，石蛮部下“失手”打伤了朔方营的一名裨将。王允闻讯，当即震怒，以“聚众闹事，藐视上官，意图不轨”为名，下令朔方营重兵包围石蛮所部驻地，将石蛮及其麾下八百人全部缴械扣押！王允更是下令，要严加审讯，追究主使之责！

消息传来，守备府书房内，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烛火跳动，映照着林枫冰冷如铁的面容。

“王允老贼！他安敢如此！”张贲暴怒，一拳砸在硬木桌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浑身煞气弥漫。

陈文脸色凝重，羽扇也停了下来：“他这是彻底撕破脸了！扣押石蛮，既是报复主公之前拒婚、拒鼎，也是想借此机会，撬开石蛮和他那些老部下的嘴，罗织罪名，坐实主公‘拥兵自重，纵兵行凶，图谋不轨’！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苏晓静立窗边，感应着城中因这消息而骤然紧张、暗流汹涌的气息，轻声道：“刺史行辕方向，那股诡异的、如同深渊般的魂力波动正在明显加强，似乎在准备着什么大型的咒法或者阵法……他们在蓄势。”

林枫缓缓站起身，周身原本内敛的气息不再压制，一股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凛冽杀意弥漫开来，书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烛火都为之一暗。他眼中厉色闪烁，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刃。

“看来，王允是觉得，我林枫是那泥塑木雕，可以任他拿捏了。”

他原本还想与之虚与委蛇，利用规则周旋，徐徐图之。但对方既然直接动了他最核心的兄弟和部下，触碰了他绝不容侵犯的底线，那便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传我将令！”林枫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在寂静的夜空中如同惊雷炸响，“铁山城全军，立即进入一级战备！所有士卒归营，甲不离身，刃不离手！弩机上弦，滚木礌石就位！”

“张贲！”

“末将在！”张贲踏前一步，声如熊罴，眼中战意熊熊。

“点齐你麾下最精锐的一千甲士，随我前往刺史行辕！我要亲自向王刺史，‘要’回我的兵！”

“得令！”

“赵老刀！”

“属下在！”阴影中，负责城防和治安的赵老刀显出身形。

“带你的人，立刻封锁所有通往城外的要道，四门戒严！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便是王允本人，也不许放出去！违令者，斩！”

“遵命！”

“陈先生！”

“文在。”

“坐镇府中，统筹全局，协调各方，若有变故，临机决断！”

“必不负主公所托！”

“苏姑娘！”

苏晓转身，清澈的目光看向林枫。

“随我同行，以防对方邪术咒法！”

“义不容辞。”

一连串命令迅速下达，铁山城这台为战争而生的机器，再次发出了狰狞的轰鸣！只是这一次，刀锋所指，并非城外的北漠狼骑，而是城内那座象征着北疆最高权柄、却行着魑魅魍魉之事的刺史行辕！

美人笼络不成，便图穷匕见，悍然扣押大将。这场酝酿已久的政治风暴，终于以最激烈、最直接的方式，轰然爆发！

夜色深沉，铁山城的街道上，火把如龙，甲胄铿锵碰撞之声汇成一股钢铁洪流。林枫一马当先，玄甲红披风在凛冽的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直刺那座灯火通明、却散发着阴谋气息的刺史行辕！

他与王允之间，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今夜，要么救回兄弟，要么……便掀了这北疆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