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爹又被陛下拖去砍头啦！ 第87章 触目惊心，暗访伤兵营

鹰涧仓一役的余波渐渐平息，黑水城恢复了往日的紧张与秩序。然而，沈清弦的心却无法真正平静。陆北辰那日关于伤兵营的嘱托，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头。她深知，这不仅是丈夫交托的一项任务，更是她真正理解边关、融入这片土地、赢得军心的关键一步。

她没有急于大张旗鼓地行动，而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暗访。以“熟悉边关风物、体察将士艰辛”为名，她向陆北辰要了一道手令，允许她在亲卫韩青的陪同下，有限度地在城内安全区域走动，并可以探望非涉密区域的伤兵安置点。

在一个天色阴沉、寒风依旧凛冽的上午，沈清弦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外罩一件半旧的鸦青色斗篷，用风帽遮住了大半容颜，只带着韩青和两名绝对可靠的心腹丫鬟，提着一个装着干净布条、常用金疮药和些许点心的小篮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位于黑水城东南角的一处伤兵临时安置点。

还未走近，一股混杂着血腥、脓臭、草药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丫鬟忍不住掩住了口鼻，韩青眉头紧锁，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想拦住沈清弦：“夫人，此地污秽，恐冲撞了您，还是……”

沈清弦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平静却坚定：“无妨，既来了，总要亲眼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迈步走了进去。

所谓的安置点，其实是一片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原本似乎是囤积杂物的仓库，如今被临时征用。窗户大多用破草席或木板钉死，光线昏暗，空气污浊不堪。刚踏进门，眼前的景象便让沈清弦的心脏骤然紧缩，呼吸为之一窒！

偌大的通铺土炕上，密密麻麻地躺满了伤兵，几乎人挨着人，许多人连一床完整的被子都没有，只能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草垫或破旧的毛毡上。时值严冬，屋内虽生了几个土灶，但热量微乎其微，呵气成霜。伤兵们大多衣衫褴褛，伤口只是用不知多久未换的、早已被脓血浸透发黑的布条胡乱包裹着，有些伤口甚至已经溃烂生蛆，苍蝇嗡嗡地盘旋着。痛苦的呻吟声、压抑的咳嗽声、高烧时的呓语声充斥着整个空间，如同人间炼狱。

一位胡子花白、衣衫油腻的老医官正带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学徒，忙碌地穿梭在伤兵之间，动作机械而麻木，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药罐在土灶上咕嘟咕嘟地熬着，散发出的草药味却掩盖不住那浓郁的腐臭。换下来的带脓血的布条随意堆在墙角，引来鼠蚁啃噬。

沈清弦看到，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兵，腿部受了严重的箭伤，伤口肿胀发黑，他烧得满脸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无意识地喃喃着“水……娘……冷……”。旁边一个断了手臂的老兵，伤口处白骨隐约可见，他眼神空洞地望着房梁，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绝望的等待。还有一个伤兵，胸腹间缠着厚厚的、已被血浸透的布带，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眼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韩青在一旁低声解释道：“夫人，这是轻伤和待后送的伤员临时安置点。重伤员……在更里面，情况……更糟。药材奇缺，尤其是消炎生肌的金疮药、麻沸散等。医官人手也严重不足，整个黑水城，像样的医官不超过十个，学徒也多是抓来的壮丁，略懂皮毛。很多兄弟，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这伤兵营里。”

沈清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屋外的寒风更刺骨。她不是没有见过伤亡，但如此大规模、如此惨烈的非战斗减员，以及这近乎原始的、绝望的医疗条件，深深震撼了她。这些是为国浴血奋战的将士，他们应该在负伤后得到最好的救治，而不是像牲畜一样被丢在这里等死！

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楚和喉咙的哽咽，走到那个要水的小兵身边，蹲下身，从丫鬟手中的篮子里拿出水囊，拔掉塞子，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将清水一点点喂到他干裂的唇边。小兵感受到水的滋润，本能地吞咽起来，浑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虽朴素却气质高洁的女子。

“慢点喝，会好的。”沈清弦的声音异常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他。

小兵怔怔地看着她，眼角滑下一滴浑浊的泪水，用微弱的气声道：“谢……谢夫人……”

沈清弦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她继续为几个意识尚清的伤兵喂了水，分发了带来的干净点心和布条，动作轻柔，眼神悲悯。她并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关怀与尊重，却如同暗夜中的微光，照亮了这个绝望的角落。伤兵们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如同仙子般的夫人，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老医官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起初有些警惕和不安，但在韩青出示手令并低声解释后，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摇了摇头，继续忙碌去了。

离开伤兵营时，沈清弦的心情无比沉重。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冰冷与刺痛。她知道，她看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黑水城作为军事重镇，伤兵数量远不止这些，条件也必然参差不齐。后勤保障的混乱、医疗资源的匮乏、管理制度的缺失，是系统性的问题。

回到镇北阁，她久久无言，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灰暗的天空。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伤兵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眼神。陆北辰将如此重担交给她，是对她能力的信任，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韩青，”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去查一下，城中现有多少处类似的伤兵安置点？大致伤员数量？药材库存详细清单？医官和学徒的名册及技艺水平？还有……以往伤兵抚恤、药材采购、物资调配的账目流程，越详细越好。”

“是，夫人！”韩青领命，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夫人没有退缩，而是立刻着手调查，这份冷静与担当，非同一般。

沈清弦铺开纸笔，开始记录今日所见所闻，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她知道，整顿伤兵营，绝非易事，牵涉到人员、物资、制度、乃至各方利益。但她已下定决心，无论多难，她都要尽力去改变这一切。为了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也为了不负陆北辰所托，更为了她心中的那份良知与不忍。

边关的考验，从不止于沙场硝烟，更在于这背后的艰辛与责任。沈清弦的征程，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