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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连绵，一连数日，帝都笼罩在湿冷的雾气中。镇北将军府内，气氛凝重得如同这天气。北境失利的风声，终究是没能完全捂住，悄然在朝堂和部分高层圈子里流传开来。虽未明着弹劾，但各种揣测、质疑的目光，已隐隐投向将军府。
沈清弦对外界的暗流恍若未觉，或者说，她已无暇他顾。她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开始她的“贵妇圈情报搜集”行动。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心思缜密，每一场聚会，每一次交谈，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第一站，安国公府。
安国公老夫人德高望重，是京中老一辈贵妇的领袖，其家族在军中人脉深厚，消息灵通。沈清弦以请教秋冬养生为名，带着精心准备的滋补药材前去拜访。老夫人对她印象颇佳，闲谈间，难免提及北境局势。
“唉，这北边总是不太平静。”老夫人捻着佛珠，叹息道，“听说前几日又起了摩擦？北辰那孩子也不容易，守着一大家子，还得防着背后的冷箭。” 话语间，透露出对陆北辰的关切和对朝中倾轧的厌恶。
沈清弦神色黯然，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担忧：“劳老夫人挂心。夫君来信只报平安，但妾身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尤其听说，此次狄人似乎用了些新家伙什，真是防不胜防。” 她并未提及军械被克扣，只模糊带过。
老夫人阅历丰富，闻言目光微凝，压低声音道：“哦？新家伙什？这倒是奇了。按说狄人工艺，不该如此之快。除非……”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清弦一眼，“除非有人‘帮衬’。这京城里，最近可不太平。老身听说，户部那个管着部分军需拨付的刘侍郎，他家那位如夫人，前些日子可是得意得很，新得了一整套东珠头面，价值不菲，到处炫耀，说是她娘家兄弟做生意发了财孝敬的。可她那兄弟，不过是南边一个不大不小的绸缎商，哪来如此巨财？”
刘侍郎？户部？军需拨付？东珠头面？沈清弦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感激道：“多谢老夫人提点。这京城水深，妾身初来乍到，还需您多多指点。”
第二站，镇北将军府花厅，菊花茶会。
沈清弦邀请了几位平日关系尚可、且家中夫君或在兵部、或在都察院、或与晋王集团若即若离的夫人。茶香袅袅，菊花清雅，气氛看似融洽。
席间，沈清弦故作不经意地提起：“近日打理府中庶务，方知维持不易。尤其这采买一项，价格浮动太大。前些日子想为夫君订制一把好弓，却发现上等的牛角、筋弦价格飞涨，说是货源紧张，都让几位大买家包圆了。”
一位夫君在兵部武库清吏司任职的李夫人接口道：“可不是嘛！我家老爷前几日还抱怨，说今年某些军械材料的采买，比往年繁琐了许多，价格也高了不少，说是皇商那边货源紧张。可奇怪的是，最后东西也没见多出多少。”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抱怨，显然在家中也听丈夫提过。
另一位夫人笑道：“皇商？可是说的那个‘隆昌号’？他家东家可是晋王妃的远房表亲，生意做得大，据说最近又盘下了西城码头附近好几个大货仓，真是财大气粗。”
隆昌号？晋王妃亲戚？西城码头货仓？沈清弦默默记下。她叹息一声，将话题引开：“生意上的事，我们妇道人家也不懂。只盼着边关安稳，将士们能用上趁手的兵器，少些伤亡就好。”
第三站，一次宫廷命妇的集体朝见后，与几位相熟妃嫔的短暂交谈。
沈清弦借着进献新制“润手凝脂”的机会，与一位素来对晋王跋扈不满的妃嫔说了几句话。那妃嫔低声提醒：“妹妹近日小心些。听说有人想在这次北境的事情上做文章，弹劾陆少帅‘轻敌冒进’。陛下虽未表态，但……晋王府近日可是宾客盈门，尤其是一位负责军械验收的工部给事中，往王府跑得勤快得很。”
工部给事中？军械验收？沈清弦心中冷笑，这是要提前统一口径，倒打一耙了！
几次看似寻常的交际下来，沈清弦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和巧妙的话术，如同一个耐心的织工，将各方听来的零碎信息——刘侍郎如夫人的东珠头面、隆昌号与晋王府的关系及新盘下的货仓、工部给事中的异常动向、军械材料采买的蹊跷——一点点串联起来。
这些信息单看似乎无关紧要，但结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链：晋王关联的皇商“隆昌号”可能利用关系，在军械材料采买环节做手脚，其新盘下的西城码头货仓，极有可能就是隐匿、转运问题军械或物资的地点！而负责拨付的户部侍郎、负责验收的工部给事中，很可能都被拉拢腐蚀！刘侍郎如夫人的东珠头面，就是受贿的铁证！至于那位频繁出入晋王府的给事中，显然是在密谋如何将“轻敌冒进”的罪名扣到陆北辰头上！
这一切，都指向了晋王！是他操纵了整个链条，克扣了本该运往北境的新式神机弩，并可能通过某种渠道将其“卖”给了狄人，既牟取了暴利，又借刀杀人，重创长风军，还能反过来诬陷陆北辰！
思路越来越清晰，但沈清弦的心却越来越沉。因为所有这些，都只是基于贵妇闲谈的推测和间接证据！东珠头面可以解释为娘家馈赠；货仓可以说是正常商业行为；官员走动可以说是公务往来……没有一样能直接证明晋王克扣军械、资敌叛国！
她需要更直接、更致命的证据！比如，隆昌号货仓里是否真的藏有军械？比如，晋王党羽与狄人勾结的具体证据？比如，那份能证明军械被刻意扣下而非延误的原始文书？
而就在沈清弦苦苦思索如何获取关键证据时，韩青那边的暗查也有了重大进展！
“夫人！”韩青深夜来报，浑身带着湿冷的寒气，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芒，“根据小少爷提供的线索，我们重点排查了西城几家与晋王府关系密切、且宅院奢华、可能种植奇花异草的府邸。最终锁定了一处——那是晋王侧妃娘家一个远房侄儿名下的别院，就在西城码头附近，守卫森严，近期常有密封的大车深夜进出。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人冒险靠近，确实闻到了里面传出的一种……类似檀香混合着硝石的奇特味道！而且，观察到有疑似军中部品包装的碎屑从排水沟流出！”
硝石？军中部品包装？沈清弦瞳孔骤缩！就是那里！那个“亮晶晶、有香味”的院子，很可能就是隐匿和改装赃物的窝点！
“干得好！”沈清弦霍然起身，“继续严密监视！但绝不可轻举妄动！我们要等，等一个能人赃并获，或者找到更关键证据的时机！”
然而，时机不等人。次日清晨，坏消息传来：朝会上，果然有御史出面，弹劾镇北将军陆北辰“轻敌懈怠，致鹰嘴崖哨垒损兵折将，有负圣恩”，请求朝廷严查！
风暴，终于开始正面袭来！沈清弦知道，她必须加快速度了！必须在对方彻底将罪名扣死之前，找到那决定性的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