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爹又被陛下拖去砍头啦！ 第57章 谁是鼹鼠

陆北辰的密信与那份精心伪造的“换防图”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镇北将军府这片看似波澜不惊的水面下，激起了层层隐秘的涟漪。表面上看，府邸一切如常。端午临近，府中开始准备粽叶、糯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箬叶清香，仆役们忙碌着洒扫庭院、悬挂菖蒲艾叶，一派节前的祥和气氛。沈清弦依旧每日处理庶务，晨昏定省，举止从容，言笑晏晏，仿佛那封来自北境的密信从未存在过。

然而，只有极少数核心心腹才知道，一张无形而严密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澄心堂的书房密室及其周边区域，成为了这张网的核心。韩青调遣了最精锐的暗卫，两人一组，轮班潜伏在屋顶阴影、庭院假山、乃至廊庑转角等不起眼的角落，目光如鹰隼般，昼夜不息地监视着密室那扇沉重木门的每一丝动静，以及所有可能接近此地的身影。即便是飞鸟掠过庭院，也难逃这些暗夜守护者的眼睛。

沈清弦则按照陆北辰信中的名单，开始了她作为女主人的、看似寻常实则步步惊心的“接触”与“观察”。她不能打草惊蛇，必须借助日常事务，自然地接近那些潜在的嫌疑人，从细微处洞察其内心。

老文书赵谦先生是第一个进入她视野的。这位在陆家服务了三代的老文书，头发已然花白，脊背微驼，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长衫，身上带着一股陈年墨锭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沈清弦以查阅往年府中端午用度旧例为由，将他唤到书房外间。

赵先生恭敬地呈上几本泛黄的账册，手指因常年握笔而有些弯曲，态度谦卑得近乎惶恐。“夫人，这些都是往年端午的支用记录，请过目。”他声音沙哑，带着老人特有的浑浊。

沈清弦一边翻看账册，一边状似无意地温和问道：“赵先生在府中多年，劳苦功高。听闻令郎近日喜得麟儿，真是可喜可贺。府中近日忙碌，若有需帮衬之处，先生但说无妨。”

赵谦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连忙躬身道：“劳夫人挂心，犬子……犬子一切尚好，不敢劳烦府上。” 他下意识地用袖口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沈清弦敏锐地注意到，他递还账册时，露出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浅浅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刮过。林嬷嬷后来暗中查证，赵先生的老妻近日曾悄悄当掉了一支陪嫁的银簪，据说是为了填补儿子新欠下的赌债。家境的窘迫，是容易被利用的弱点。然而，赵先生眼底那份对陆家基业的敬畏，又不似作伪。是忠仆被生活所迫？还是以忠厚掩盖奸猾？

绘图参军事周明远则显得截然不同。他年轻，约莫二十七八岁，是陆北辰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颇有才干，负责军务文书的誊录绘图，有机会接触到核心的边防舆图样式。他剑眉星目，举止干练，见到沈清弦时，行礼如仪，目光清正。

沈清弦借口想了解北境山川地貌，以便更好地理解陆北辰军务之艰，召他来回话。周明远讲解清晰，对答如流，展现出良好的专业素养。然而，在沈清弦问及某些边关细节时，他偶尔会有一瞬间的停顿，眼神微微飘向窗外，虽然迅速收回，但那片刻的游离未能逃过沈清弦的眼睛。韩青的监视报告也提到，周参军事近日常在深夜独自一人在他所居住的小院中徘徊，时而望月，时而负手沉思，似有心事重重。是他背景中那段无人知晓的空白经历埋下了隐患？还是年轻人特有的忧思？

管家陆忠，这位陆家旁支出身的管家，是府中名副其实的“大总管”，处事圆滑，八面玲珑。沈清弦借着吩咐端午采买和人情往来的事宜与他接触。陆忠四十余岁年纪，面团团，未语先笑，对府中事务了如指掌，汇报起来条理分明，滴水不漏。

“夫人放心，各处的节礼都已备齐，定不会失了将军府体面。”他笑着躬身，眼角堆起细密的皱纹，态度恭敬无比。然而，沈清弦却从他过于完美的笑容下，捕捉到一丝审视与探究。林嬷嬷安插在厨房的眼线回报，那个每日来送菜的货郎王五，近来找陆管事的次数似乎勤了些，两人有时会在后门僻静处低语片刻。而当沈清弦“无意间”提起书房密室需加强防潮时，陆忠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笑脸，连连称是，表示会加派人手注意。是职责所在，还是别有用心？

甚至陆明瑾，这位已被沈清弦初步接纳的庶出小姑，也在这份名单之上。沈清弦并非不信任她，但陆北辰的名单提醒她，在真相大白前，任何人都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她依旧让明瑾协助整理账目，时常召她到澄心堂议事。陆明瑾一如既往的沉静细心，工作无可挑剔。只是在一次送账本至书房外间时，沈清弦注意到，她的目光似乎在那扇紧闭的密室门上多停留了一瞬，虽然很快移开，但那一瞥中蕴含的复杂情绪——是好奇？是畏惧？还是其他？——让沈清弦心中微微一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监视毫无进展。书房密室周围安静得如同古井，名单上的人各司其职，并无异常举动。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沈清弦表面镇定，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敌暗我明，那“鼹鼠”仿佛融入了日常的每一个角落，却又无迹可寻。

转折发生在一个月明星稀，却无端起了夜风的晚上。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负责在书房对面屋顶阴影处潜伏的暗卫甲，忽然眯起了眼睛。他看见，靠近书房后窗的一丛茂密湘妃竹，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并非风吹的方向。紧接着，一个比夜色更浓的模糊黑影，如同鬼魅般，贴着墙根的阴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悄无声息的方式，向书房后窗疾掠而去！动作之快，身形之飘忽，绝非普通毛贼！

暗卫甲心中一凛，正欲发出信号，那黑影却在距离后窗尚有十余步时，猛地顿住！它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极度的危险，头颅微侧，似乎在倾听，又像是在感应周遭的气息。下一秒，它竟毫不犹豫地身形一折，如同受惊的狸猫，瞬间没入另一片更深的黑暗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屋宇阴影里，再无踪迹！

整个过程中，暗卫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体型轮廓！只留下一种被冰冷毒蛇窥视后又逃脱的悚然感。

消息立刻报至沈清弦处。她披衣起身，听完韩青的低声禀报，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来了！它果然来了！而且如此警觉、狡猾！这绝非寻常内贼，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高手！它今晚只是试探，还是已经察觉到了埋伏？

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室本已安睡的惊澜，又一次在梦中惊厥，小身子蜷缩成一团，冷汗淋漓，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呓语破碎而惊恐：“……老鼠……味道……变了……淡了……躲起来了……好多……好多地方都有……到处都是……抓不到……”

沈清弦紧紧抱住儿子，感受着他小小的身体因恐惧而颤抖，心沉到了谷底。惊澜的预警再次应验！“鼹鼠”不仅察觉了危险，而且可能采用了更隐蔽的方式，或者……它并非独自一人？这种“无处不在”却又“抓不到”的感觉，比明确的指向更令人窒息。

调查陷入了僵局。对手的狡猾和谨慎超乎想象。它像一缕青烟，你能闻到它的气味，却抓不住它的形体。巨大的挫败感和压力向沈清弦袭来。她知道，被动等待和常规监视，恐怕难以奏效了。那“鼹鼠”既然已经惊动，必然会更加小心，甚至可能改变计划。

必须改变策略！必须主动出击，制造一个它无法拒绝的、必须冒险的时机！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那封要命的“换防图”随时可能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传递出去。

沈清弦将惊澜哄睡，独自走到窗前。夜空中的那轮明月，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蔽，庭院中一片晦暗。风雨欲来。她清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看来，必须要下一剂猛药，行一步险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