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宋家庄外的荒地被庄民们开垦出大半,新翻的泥土带着湿气,混着草籽的清香飘在风里。日出时分,田埂上就挤满了忙碌的身影,老人扶着犁,壮年挥着锄头,孩子们提着小篮子跟在后面捡草籽,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嬉闹,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庄墙上的震天雷被挪到了隐蔽的地窖口,墙头的弩手换成了轮值的庄民,手里握着的不再是紧绷的弩箭,而是装着种子的布口袋,见田埂上的人忙不过来,便顺着梯子往下递。
宋阳披着件粗布短褂,手里捏着一把刚抽芽的麦种,蹲在田埂边查看土壤的湿度。赵老蔫扛着锄头走过来,裤脚沾着泥点,脸上却笑开了花:“小哥,今年的墒情好,这麦种撒下去,秋天保管能有个好收成!咱们地窖里的粮食够吃,新粮再收上来,就算大顺军每月来要五十石,也能应付了。”
宋阳顺着他的话头望去,庄西的哨塔上,那面褪色的“顺”字旗在风里轻轻晃着,旗子下的哨位上,两个护庄队员正望着远处的山道——那里是大顺军来人的必经之路,也是他们监视西边动向的哨点。“能应付是好事,但不能掉以轻心。”宋阳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昨天去山上打猎的庄民说,看到三个穿清军号服的人在西边的山坳里张望,怕是之前留下的斥候还没走。”
赵老蔫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清军斥候还在?他们还惦记着咱们庄子?”
“不是惦记庄子,是惦记这一带的动向。”宋阳望着西南方向,那里是清军南下的路径,“他们要追着李自成的主力打,这一带是必经之地,留着斥候,是怕明军或大顺军在这里设伏。咱们只要不掺和进去,他们就不会来招惹咱们,但也不能让他们发现咱们和大顺军的‘猫腻’——往后送粮时,多绕几条路,别让斥候看到。”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是去镇上换盐的庄民回来了。领头的庄民勒住马,隔着田埂喊:“小哥,镇上听说了,南边清军和大顺军打了一仗,大顺军退到了淮河边上,清军还在追!另外,有人看到明军的队伍往府城去了,好像是要汇合了再南下。”
宋阳心里了然——清军和大顺军的主力还在纠缠,明军忙着汇合残部,这才是宋家庄能安稳的根本原因。三方都有更重要的战略目标,没人愿意在这个小庄子上浪费精力,所谓的“中立”,不过是三方互相妥协下的暂时结果。
他跟着赵老蔫回庄时,正好撞见李铁锤在铁匠铺前教年轻庄民打造农具。通红的铁块在砧上被敲得“叮叮当当”响,火星溅在李铁锤的脸上,映得他眼里满是干劲。“小哥,你来得正好!”李铁锤放下锤子,拿起一把刚打好的锄头,“你看这锄头,刃口磨得锋利,木柄也结实,庄民们用着顺手,开垦荒地也快些!对了,铁壳震天雷还剩三十枚,火药还够造二十枚,要不要再接着造?”
“造,怎么不造。”宋阳接过锄头,掂量了掂量,分量正好,“不仅要造震天雷,弩箭也要多打些。清军和大顺军的仗不知道要打多久,万一哪方败了,散兵流寇肯定会往这边跑,没有足够的火器,镇不住他们。”
李铁锤点头应下,转身又拿起了锤子。宋阳走到旁边的护庄队训练场——十几个年轻庄民正在练习刺杀,手里的长枪刺出时带着风声,动作虽不算标准,却比之前整齐了不少。王二柱拿着一根木棍,在队伍里来回走动,时不时纠正庄民的姿势:“胳膊再直些!刺出去要快,收回来也要快!遇到散兵,别慌,跟着队伍一起上!”
见宋阳来,王二柱停下脚步:“小哥,咱们现在有五十个能打仗的护庄队员,要是真有散兵来,应该能应付。就是……大顺军每月要五十石粮,长期下去,怕是会影响庄民的口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宋阳叹了口气,“五十石粮换一个安稳的环境,比被散兵抢、被乱军烧强得多。等秋天新粮收上来,咱们再想办法和大顺军谈,看能不能减些粮饷——现在他们主力在南边打仗,正是需要粮食的时候,咱们按时送粮,他们才会继续‘庇护’咱们。”
话虽这么说,宋阳心里却清楚,这份“庇护”和清军、明军的“默许”一样,都是极其脆弱的。只要南边的战事出现转折——比如清军彻底打败大顺军,或者明军汇合后实力大增,平衡就会瞬间被打破。到那时,得胜的一方大概率会回头清理这一带的“中立势力”,宋家庄要么归顺,要么再次面临围城的危机。
他走到庄东的壕沟边,看着沟里插得密密麻麻的铁刺——这些铁刺是用破旧的农具熔铸的,尖头上还带着锈迹,却依旧锋利。壕沟外侧的铁丝网被风吹得有些松动,几个庄民正在重新捆绑。宋阳蹲下身,帮着递绳子,手指触到冰冷的铁丝,心里的警惕更甚。
夕阳西下时,庄民们陆续从田里回来,肩上扛着锄头,手里提着装满野菜的篮子,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炊烟从庄里的烟囱里升起,混着饭菜的香气飘在风里,孩子们追着炊烟跑,嘴里喊着“娘,我饿了”,引得庄民们一阵笑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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