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现在每天要准备三套说辞。
对特高课,他是忠于皇军的经济专家。对76号,他是李士群重用的经济顾问。对自己,他是代号“烛影”的地下党员。
这天早上,他先到特高课打卡。
佐藤把他叫到办公室:“陈君,76号那边情况怎么样?”
“李主任让我处理一些经济案件。”陈默递上一份报告,“这是最近查获的走私物资清单。”
清单是精心修改过的,真实数量的一半都不到。佐藤扫了一眼,满意地点头:“很好。李士群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他最近和几个日本商人走得很近。”陈默选择性汇报,“好像在谈药品生意。”
这个情报半真半假。李士群确实在做药品生意,但合作方是中国人。陈默故意说成日本人,是为了挑起佐藤的猜疑。
果然,佐藤皱眉:“药品?他哪来的配额?”
“这个我不清楚。”陈默装作不知。
佐藤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突然停下:“你继续盯着他,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陈默点头:“是,佐藤课长。我会密切关注李主任的动向。”
离开特高课,陈默直接去76号上班。
李士群正在发火:“这批货怎么又被海关扣了?”
看见陈默,他招招手:“你来得正好。这批棉纱,想想办法弄出来。”
陈默接过文件看了看:“主任,这事有点难办。海关现在归特高课直接管辖。”
“所以才找你啊。”李士群拍拍他的肩膀,“你在特高课不是很有面子吗?”
陈默心里冷笑。这是要利用他在特高课的关系。
“我试试看。”他答应下来,“不过可能需要打点一下。”
李士群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这里有点活动经费,你看着办。”
陈默接过信封掂了掂,里面是法币。他清楚,这笔钱最终会落到海关某些人的口袋,但表面仍恭敬地说:“谢谢主任,我尽快去办。”
下午,陈默去了海关。他确实认识这里的负责人,但不会真帮李士群办事。
他故意在海关磨蹭到下班,然后回去告诉李士群:“对方要价太高,我没答应。”
李士群脸色阴沉:“这些日本人,胃口越来越大了。”
陈默趁机说:“主任,其实我们可以换个思路。走吴淞口那边,虽然风险大点,但成本低。”
这是他设的圈套。吴淞口那边有游击队活动,李士群的货十有**会被截。
李士群想了想:“这事你看着办吧。”
陈默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让这批货顺利落入游击队手中。他深知,每一环的布置都必须小心翼翼,既要让李士群觉得他在尽力办事,又要确保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第二天,陈默便以调查走私路线为由,前往吴淞口附近。他故意在几个关键地点“不经意”地留下一些线索,让游击队能够得知这批货物的动向。同时,他还通过地下党的渠道,向游击队传递了详细的货物信息和运输时间。
回到76号,陈默向李士群汇报了吴淞口的情况:“主任,我已经考察过了,吴淞口那边虽然管制较松,但确实有风险。不过,只要我们安排得当,应该能够顺利通过。”
李士群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被低成本所吸引:“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这件事必须保密,不能让特高课知道。”
陈默心中暗喜,表面上却装作谨慎:“主任放心,我会亲自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一边在特高课和76号之间周旋,一边暗中推动计划的实施。他巧妙地利用两个机构之间的信息不对称,让李士群和佐藤都对他产生了更深的信任。而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则会悄悄与地下党的联系人见面,汇报最新的进展和接收新的指令。
晚上,陈默终于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他要去见一个刚从苏北来的同志。
见面的地点在外滩的一个仓库。陈默绕了好几圈,确认没人跟踪才进去。
“这是上级给你的新指示。”同志递给他一个烟盒,“以后用这个频率联络。”
陈默接过烟盒,里面藏着微型密码本。
“组织上很关心你的安全。”同志压低声音,“你现在处境太危险了。”
“我知道。”陈默苦笑,“但这是最好的选择。”
离开仓库时,外面下起了雨。陈默撑着伞,慢慢走在空荡的街上。
他现在像个走钢丝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一阵风吹来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回到家,他累得直接倒在沙发上。
但还不能休息。他要把今天的经历整理成报告,用新密码加密,明天找机会送出去。
陈默强撑着坐起身,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在寂静的房间里摇曳。他拿出纸笔,脑海中迅速梳理着一天的种种细节,从在特高课与佐藤的周旋,到76号面对李士群布置的任务,再到与苏北来的同志接头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
他写得极为谨慎,每一个字都反复斟酌,生怕露出破绽。那些半真半假的情报、巧妙设下的圈套,还有组织新给的联络方式,都被他准确而隐晦地记录下来。写完后,他又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迹。
将报告小心地收进一个特制的盒子里,陈默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他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思绪却依旧无法平静。他知道,自己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稍有不慎,不仅自己会陷入绝境,还会连累无数战友。但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仰,他只能在这黑暗的深渊中继续坚定地行走,哪怕前方是无尽的未知与危险。
凌晨三点,他终于忙完。站在窗前,他看着这座沉睡的城市。
上海还是那个上海,但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三重身份像三副面具,他得时刻记得自己戴的是哪一副。
有时候,他甚至会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但他清楚记得自己的使命。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