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上海,已经是三天后了。
陈默这天刚走进特高课大楼,就感觉气氛不对。不是往常那种沉闷的压抑,而是一种带着恐慌的骚动。走廊里的人们脚步匆忙,脸色紧张,交头接耳,看到他这个“狐”先生,连基本的点头招呼都忘了。
他不动声色地走向资料室,耳朵却竖得像天线。
“……听说了吗?武藤博士……”
“嘘!小声点!太惨了……”
“整个桥都塌了,车上五个人,没一个活口……”
“军统那帮疯子!这报复也太狠了!”
断断续续的议论飘进耳朵,陈默心里有了底。军统动手了,果然有两把刷子,光凭水南桥就能查到完整情报,而且干得干净利落,连人带车炸上了天。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他推开资料室的门,里面居然破天荒地坐着两个低阶文员,正在低声议论,看到他进来,立刻噤声,眼神躲闪地低下头。
陈默像没事人一样,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拿起一份文件翻看,心里却在冷笑。看来这消息已经传开了,而且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果然,没过多久,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佐藤愤怒的咆哮,即使隔着门板也听得清清楚楚。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接不过来!安保是怎么做的?!”
“课长息怒,我们已经在全力追查……”这是黑川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似乎也透着一丝凝重。
“查!给我彻查!肯定是内部走漏了消息!不然军统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时间地点把握得这么准!”佐藤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云子!你负责的内部排查,给我加倍!所有接触过武藤博士行程信息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过!”
“嗨依!”南造云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对她来说,这又是一次排除异己、展现能力的机会。
外面的咆哮和命令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
陈默坐在阅览室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能想象出佐藤此刻暴跳如雷的样子,也能想象出黑川和南造云子像两条被激怒的猎犬,开始疯狂地嗅探和内查。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乐于见到的。
内部越乱,互相猜忌越深,他这只“木马”就越安全,也越有机会浑水摸鱼。
他端起旁边已经凉掉的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苦涩,却让他感觉格外清醒和……舒畅。
武藤兰死了,连同车上那几个所谓的“审讯专家”一起见了阎王。这对特高课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不仅损失了重要人才,更严重挫伤了士气,还引发了内部信任危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像个局外人一样,冷静地观察着这场由他亲手引发的风暴。
这种感觉很奇妙,带着一种隐秘的快感。他就像个站在戏台下的观众,看着台上的演员们因为一个他早已知道的“意外”而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当然,他知道自己不能真的置身事外。黑川和南造云子的内部调查,很快就会波及开来。他作为新晋的“狐”,又恰好在这个时间点频繁出入特高课,难免会被纳入视线。
但他并不太担心。他传递消息的渠道极其隐秘,而且他相信苏婉清那边的专业性,不会留下指向他的线索。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那个“只想赚钱、偶尔立功”的陈少爷,表现得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件事感到“震惊”和“遗憾”。
陈默将手中的文件翻得哗哗作响,仿佛沉浸在阅读之中,实则心思早已飘远。他想着,等调查的风声稍微过去一些,或许该找个机会,再“不经意”地透露出一点似是而非的线索,把水搅得更浑些。毕竟,这场戏越热闹,他这个在一旁看戏的人,才能看得越过瘾。
过了一会儿,走廊里又恢复了那种表面的平静,但陈默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的猜忌与防备。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装作刚从文件中回过神来的样子,慢悠悠地走出资料室。
一路上,他遇到几个低阶职员,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仿佛生怕从他眼中看出什么端倪。陈默心中暗笑,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还主动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把“震惊”和“遗憾”的表情做得恰到好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陈默关上门,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武藤兰等人被炸上天的场景。他并不觉得残忍,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侵略者,他们的死,是对侵略行为的一种惩罚。而他,不过是利用了这个机会,为自己和更多人争取了生存的空间。
想着想着,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接下来的剧情会如何发展了。
又待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才起身离开。
走出特高课大楼,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着街上依旧熙攘的人流,仿佛刚才大楼里的那场风暴从未发生过。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从口袋里掏出苏婉清塞给他的那颗子弹底火,在指尖摩挲着。
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颗小小的底火,看似不起眼,却是一连串行动的关键信物,也是他与苏婉清之间默契的见证。他轻轻将其放回口袋,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车子缓缓启动,融入了车流之中。陈默的目光透过车窗,扫过街边那些或匆忙或悠闲的行人,
这出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这个藏在幕后的“导演”,还得继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剧情,走向他想要的方向。
他收起底火,发动汽车,汇入车流。脸上,是属于“陈默少爷”的平静,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淡漠。
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名为“烛影”的火焰,正因为敌人的慌乱和内部的混乱,而燃烧得更加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