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山脉的黄风大圣 第111章 布局

黄风的神识进入狮驼洞，眼前的景象与他上次闯入时并无二致，依旧空旷、阴森、死寂。唯有洞窟深处那方翻涌的血池散发着不详的红光，以及那黑石王座上，一团比黑暗更深邃、缓缓蠕动、燃烧着幽幽鬼火的庞大怨魂——暗之大鹏。

感受到黄风神识的进入，王座上的怨魂动了。它并未像上次那般稳坐如山，以示威严，反而是那团凝聚的黑影缓缓起身，离开了王座，一股无形的力量温和地包裹住黄风的神识，仿佛主人迎接久违的客人，将其‘接引’至洞窟更深处，距离那翻涌的血池更近的地方。

“桀桀桀……”先是一阵低沉的笑声，随即暗之大鹏的意念传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亲切的热情，“来来来，黄风小兄弟。认识这么久，厮杀数场，直到今日，本尊才算是真正知晓你的名讳，真是不容易啊。”

这过分热情的态度让黄风的神识一阵波动，有些不知所措。他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启这艰难的话题。

暗之大鹏似乎也不急，幽绿的鬼火跳跃着，仿佛在欣赏黄风的窘迫。良久，它才仿佛随口问道：“黄风兄弟，此次不惜明目张胆‘拜山’，有何贵干哪？”

黄风没有直接回答，他需要先确认一些事情，沉声反问：“尊者……对于如今狮驼国内，乃至我军中的情况，可知晓？”

暗之大鹏的意念波澜不惊，如同深潭：“略知一二。”回答得轻描淡写。

黄风紧追不放：“如此大的阵仗……这背后，是否乃尊者的杰作？”他试图将主动权抓回自己手中。

“呵呵呵……”暗之大鹏发出低沉的笑声，意念中带着一丝无辜的嘲弄，“黄风兄弟未免太高看本尊了。我被尔等困在这狮驼山方寸之地，如何能去得了那繁华都城？佛道之争，由来已久，人心鬼蜮，自古皆然。本尊……不过是顺势而为，随波逐流，略加引导罢了。”它将自身摘得干净，将所有推给固有的矛盾和人心。

见黄风依旧迟疑，不肯切入正题，暗之大鹏意念中的热情渐渐冷却，声音也淡漠下来：“黄风兄弟若只是来与本尊探讨这天下大势，恐怕是找错人了。本尊耐心有限。”

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骤增，黄风知道不能再拖延了。他深吸一口神识之气，终于艰难地、一字一句地吐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我……黄风，欲率麾下‘荡寇军’……投诚！不知尊者，能否接纳？”

此言一出，尽管早有预料，暗之大鹏那团怨魂核心的幽绿鬼火仍是猛地炽烈了几分，显示出其内心的狂喜！但它城府极深，意念依旧保持着古井无波，反而带着一丝质疑：

“投诚？”它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前日本尊诚意留你，你宁死不从。今日却不请自来……黄风兄弟，你这反复之间，让本尊如何信你真心？”它顿了顿，意念如同冰冷的刀锋，提出了古老而血腥的规则：“空口无凭，需纳投名状。”

黄风早有准备，立刻回应：“我率整个‘荡寇军’一千余众来投，这难道还不是最大的诚意吗？”

暗之大鹏的意念却毫不动摇，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算计：“黄兄弟能带弟兄们前来，本尊自然求之不得。只是……鄙处庙小，资源有限，骤然增添这许多张口，只怕非但接纳不下，反而会撑破了肚皮，害了大家性命啊。”

说话间，它那燃烧的鬼眼，幽幽地转向了一旁那不断翻滚、冒着粘稠血泡的血池。

黄风的神识顺着它的‘目光’望去，看到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色，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却又邪异的能量，心中顿时一寒！他明白了！这妖魔根本不是担心资源，而是需要大量的鲜血、生灵的精魄来补充它的血池，恢复它的力量！这投名状，是要他用自己人的血，来填这魔窟！誓要他亲手斩断所有退路，沾上无法洗刷的罪孽！

一股巨大的恶心与愤怒几乎要冲垮他的神识。但旋即，韩统领帐内那冰冷的圣旨、营外‘靖难军’悄然合围的刀锋、以及数千兄弟绝望的眼神，如同冰冷的锁链，将他牢牢捆住。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神识深处呐喊。是你们不仁在先，欲行灭绝之事！那就休怪我不义，为求生路，行此非常之事！

此刻，决不能再有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思虑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黄风的神识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那凝聚的神识重重地向下一点！

“好！痛快！”暗之大鹏的意念中终于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愉悦，“黄风兄弟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既然如此，本尊便为你等安排一条明路！”

紧接着，一股蕴含着具体计划的意念流，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了黄风的神识之中。暗之大鹏详细交代了此次‘投诚’的具体安排：时机、信号、路线、以及……那‘投名状’的具体执行方式。

听着那环环相扣、算尽人心的阴谋，黄风的神识不禁心惊肉跳！他暗自佩服这上古魔魂的深沉谋略，每一步都将人性、局势利用到了极致！但与此同时，一股更深的寒意也浸透了他的神识——那计划中透出的绝对冷酷、视生灵如草芥的阴险与毒辣，让他不寒而栗。

想到日后就要与这等妖魔为伍，在其麾下听命，黄风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胆寒与悲凉。这一步踏出，便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再无回头之日了。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只能将这份恐惧深深埋藏，硬着头皮，沿着这条用背叛与鲜血铺就的道路，走下去。

黄风的神识从狮驼洞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倏然收回，回归本体。他猛地睁开双眼，帐内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丝清醒，却也驱不散那萦绕在灵台深处的阴寒与决绝。没有时间犹豫，计划必须立刻启动！

他第一时间通过精神种子联系青虎，指令清晰而冰冷：“青虎，立刻秘密传令各营，佯装备战，对外宣称三日后拂晓，我军将主动攻山！ 告知兄弟们，以狮驼洞方向血雾升起为号，届时……准备反杀！”‘反杀’二字，他咬得极重。青虎凛然领命而去。

稳住内部后，黄风深吸一口气，脸上刻意营造出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与急迫的表情，大步走向中军大帐，求见韩统领。

“报——！‘荡寇军’都头黄风，有十万火急军情求见统领！”

帐内的韩厉正因为三日后那场不得不执行的‘清除’行动而心绪不宁，闻听‘十万火急’且是黄风求见，心中一动，立刻召见。

黄风几乎是冲入大帐，也顾不上全礼，急声道：“统领！天赐良机！千载难逢啊！”

韩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一怔：“黄都头，何事如此惊慌？慢慢说。”

“慢不得！统领！”黄风语气急促，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刚刚有此前被俘、拼死从狮驼洞逃回的士兵冒死来报！那洞中的上古怨魂因之前施展血雾，消耗过巨，其力量根源——血池已然血气枯竭！此刻正是其最虚弱之时！”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那怨魂在洞中哀叹，若此时遭逢大军猛攻，血雾难以为继，其巢穴必破！统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若等其血池恢复，妖魔势大，我军再想攻克，不知要填上多少儿郎的性命！必须趁此良机，速战速决！”

他紧紧盯着韩厉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请求：“卑职恳请统领，当机立断！就定在三日后拂晓，发兵总攻！ 我‘荡寇军’愿为全军先锋，直捣黄龙，誓死拿下狮驼洞！此战若成，匪患可平，国威可振！”

韩厉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和黄风展现出的强烈求战意志冲击得心绪起伏。攻克狮驼洞，这无疑是他梦寐以求的战果，也能极大缓解他来自后方的压力。他眼神闪烁，显然陷入了激烈的权衡。

黄风敏锐地捕捉到了韩厉的犹豫。他知道，必须再加上一把火，彻底打消韩厉的顾虑，将他推向自己设定的道路。

他脸上的‘激动’稍稍收敛，换上了一种深沉的忧虑，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统领，非是卑职逼迫。实在是因为……营中近日情况，您也知晓。士气日渐低迷，妖匪骚扰不断，兄弟们心中惶惶，长此以往，恐生大变故啊！若不能借此大胜之机，一举提振军心，稳定局面，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精准地压在了韩厉心中最担忧的地方。是啊，军心不稳才是眼前最大的隐患！如果拒绝这个看似‘天赐’的战机，不仅坐失良机，更可能让‘荡寇军’彻底失控，甚至引发营啸，那后果……远比一场冒险的进攻要严重得多！

利弊权衡，瞬间清晰。

韩厉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作为统帅的决断。他猛地一拍案桌，声音洪亮：“好！黄都头所言极是！战机稍纵即逝，岂容贻误！ 就依你之见，三日后拂晓，全军出击，总攻狮驼洞！”

他看向黄风，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期许：“本统领命你‘荡寇军’为先锋，奋勇杀敌！‘靖难军’为本部后应，全力支援！望你不负众望，建功立业！”

“末将遵命！定当死战到底，不破魔窟，誓不还营！”黄风单膝跪地，铿锵领命，低下头时，嘴角掠过一丝冰冷的弧度。

黄风带着‘决死先锋’的使命离开中军大帐后，帐内原本因‘战机’而略显高涨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韩厉脸上那丝被黄风‘忠勇’激起的动容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无奈与决绝的冰冷。他独自在帐内踱步片刻，眼神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传令，’他声音低沉地对帐外亲兵吩咐，“密召赵莽郎将、王焕副统领，及各‘靖难军’主力营指挥使，即刻前来议事。注意，务必隐秘，不得惊动‘荡寇军’方面。”

不久，中军大帐再次被亲信卫队严密把守，帐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森然寒意。以赵莽、王焕为首的数名‘靖难军’核心将领齐聚帐内，他们看到韩厉凝重的脸色，心中都已隐约猜到了此次密议的内容。

韩厉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冷硬如铁：“诸位，三日后拂晓总攻狮驼洞，黄风所部‘荡寇军’为先锋。此乃我军破敌良机，亦是我等完成王命的时刻！”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将：“‘荡寇军’此番出战，只有两个结果：其一，侥幸攻破狮驼洞，自身亦必伤亡惨重，筋疲力尽；其二，与妖匪陷入苦战，久攻不下，士气受挫，甚至可能败退。”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杀意：“无论哪种结果，我军‘靖难军’需紧随其后，伺机而动！具体部署如下——”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通往狮驼洞的路径上：

“赵莽郎将！”

“末将在！”

“命你亲率‘靖难军’最精锐的前锋营、跳荡营，紧随‘荡寇军’之后。一旦确认‘荡寇军’攻入狮驼洞，或与妖匪主力拼杀至两败俱伤、显露出后撤迹象时，无需再等号令，立刻率部压上！首要目标，并非妖匪，而是——顺势将‘荡寇军’残部，一举歼灭！ 要快、要狠，不留任何后患！”他的手指在‘荡寇军’预设的进攻路线上狠狠一划。

“末将明白！”赵莽抱拳领命，眼中闪过厉色。

“王焕副统领！”

“末将在！”王焕上前一步，他对此安排似乎毫不意外。

“你统辖其余‘靖难军’主力，分为左右两翼，呈钳形攻势，策应赵莽部。同时，分出一部精锐弩手，抢占战场两侧制高点，封锁‘荡寇军’所有可能溃逃的路径！我要让他们进退无路！”

“遵命！”

韩厉的手指又指向沙盘上几处关键隘口和军营后方：“其余各营，守备现有营地，严加防范！尤其是靠近‘荡寇军’原驻地方向，需加派双倍岗哨，多设拒马鹿角，防止有任何漏网之鱼狗急跳墙，冲击我军本阵！”

“另外，通往外界的所有咽喉要道，尤其是通往都城和邻近州府的方向，即刻加派得力人马驻守，设卡盘查！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妖族兵将，逃离此片战场！”

他的部署环环相扣，既有正面的雷霆一击，也有侧翼的策应与包围，更有后路的彻底封锁，俨然是将‘荡寇军’当作比狮驼洞妖匪更需要严阵以待的敌人来对付。

众将领命，帐内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韩厉最后总结道：“此战，明为剿匪，实为肃清内患！乃陛下圣意，关乎国本！诸位需同心协力，务必毕其功于一役！若有差池，军法无情！”

“谨遵统领将令！”众将齐声应诺，声音在密闭的帐内回荡，带着铁血的味道。

韩厉挥挥手，让他们各自前去准备。众将退出后，大帐内重归寂静。韩厉独自站在沙盘前，看着那代表‘荡寇军’的标识，目光复杂，最终化作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亲手将黄风和‘荡寇军’送上了期待的战场，也亲手为他们铺就了一条通往毁灭的绝路。三日后的拂晓，注定将是一场血腥的盛宴，而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双方统帅的谋划中，已然发生了致命的颠倒。只是，韩厉并不知道，黄风为他准备的‘惊喜’，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