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豫洲的海风裹挟着咸腥与腐朽的气息,吹过海岸线旁那片被遗忘的角落。这里没有正式的名字,往来商船的水手们私下里都叫它“伤兵营”——那不是一座孤岛,而是一片绵延数十里、望不到边际的巨型聚居地。密密麻麻的破败棚屋如同随意堆砌的坟冢,在泥泞与枯草间蔓延,粗略估算,聚居于此的修士竟有二三十万之多,全是被大豫洲军方彻底抛弃的伤病之人。
凡天带着清影、魏白虎、眼无子登岛时,脚下的烂泥深可及踝,每走一步都要费力拔出,腐臭的气味混杂着伤口化脓的腥气,直钻鼻腔,令人作呕。棚屋全是用破旧木板、枯枝和茅草随意搭建的,四面漏风,几块发黑的麻布勉强遮挡着呼啸的海风,却挡不住那刺骨的寒意。地上、棚屋里、礁石旁,到处都横七竖八地躺着、坐着、蜷缩着衣衫褴褛的修士,密密麻麻如同迁徙的蝼蚁,一眼望不到头。
有的修士断臂少腿,残存的肢体伤口化脓溃烂,爬满了白色的蛆虫,脓水顺着衣角滴落,在泥地上汇成一小片污浊;有的面色灰败如纸,眼眶深陷,气息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只剩一丝游丝般的生机吊着;还有的瘫在泥地里,双目空洞麻木,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大豫洲的伤兵?竟有如此庞大的数量?”魏白虎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他戎马半生,见过战场的尸山血海,却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凄凉景象,目之所及,全是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的修士,那密密麻麻的人影,看得人头皮发麻。
一名蜷缩在棚屋角落的修士闻声抬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与狰狞伤痕的脸。他曾是大豫洲军方赫赫有名的元婴修士,十年前抵御域外小洲入侵的大战中,为掩护后方主力部队撤退,硬生生扛下敌方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灵脉受损、本源亏空,战力尽失。本以为会得到军方的抚恤与救治,却不料被当成毫无利用价值的废物,直接扔到了这座“伤兵营”,一扔就是十年。
“元婴又如何?金丹又如何?”那修士惨然一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摩擦,“没了战力,就是任人丢弃的垃圾。军方管杀不管埋,扔到这儿的,何止我们这些?每天都有装满伤兵的船靠岸,把一批批‘废人’卸下来,也每天都有人熬不住伤势、饥寒或是绝望,无声无息地死去。”他抬起布满冻疮和污垢的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具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那是周师兄,昔日也是金丹后期的强者,上个月灵脉彻底崩碎,疼得满地打滚,却连一口最普通的疗伤丹药都得不到,没人管,没人问,就这么活活疼死了。旁边那片棚屋,昨天夜里还埋了十几个,有的是伤口感染烂透了,有的是饿了几天没撑过去,还有的……是实在熬不下去,投海自尽的。”
凡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具尸体蜷缩在泥地里,衣衫单薄得几乎遮不住身体,伤口处的血迹早已发黑凝固,脸上还残留着极致痛苦扭曲的神情。不远处,成百上千名修士正艰难地挣扎着爬行,有的断了双腿,用胳膊撑着地面挪动;有的断了左臂,只能用右手抠着泥土往前挪;还有的浑身是伤,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疼得浑身抽搐,却仍朝着岛中心那口早已干涸的水井方向挪去,嘴里喃喃着“水……水……”,那微弱、破碎的呼喊声汇聚在一起,如同鬼哭狼嚎,听得人心头发紧。
“岛上就没有干净的水源吗?”清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见过杀戮,见过背叛,却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绝望,指尖早已攥得发白。
“井早就干了,半年前就没水了。”旁边一名断了左臂的修士接口,语气麻木得如同没有感情的木偶,“想喝水,就得去海边接雨水,或者等着下雨天存点泥水,过滤一下勉强喝下去,不拉肚子就算运气好。至于疗伤的灵液、丹药?那是啥东西?我们这些弃子,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敢奢望那些?”他顿了顿,空洞的眼神里终于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我儿子才五岁,妻子带着他从千里之外来找我,被守岛的军方士兵拦在岛外,说是‘接触废人会沾染晦气’,直接把她们娘俩赶走了。后来……后来我托偷偷上岛的商船水手打听,才知道她们娘俩在半路遇到了山匪,再也没有音讯了……”
说到这里,他猛地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半点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深夜里哀鸣。而这样的呜咽,在这片广袤的伤兵营里,此起彼伏,从未停歇,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悲歌。
岛上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且多如牛毛,每一个修士背后,都藏着一段泣血的过往。
有昔日名震一方的元婴女修,年轻时风华绝代,为守护宗门驻地,与妖兽潮死战三日三夜,断了经脉,境界一路从元婴初期跌落至炼气期,宗门见她没了利用价值,直接将她逐出门墙,家人也嫌她是个“废人”,不肯接纳,她只能辗转来到这伤兵营,靠采挖野菜、捡拾海边的贝壳勉强活命,昔日的倾城之貌,早已被风霜和绝望磨成了满脸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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