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浔视角)
我是一株蓝花楹。
我知道,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或许只是一个比喻。但于我而言,这是一种刻入骨髓的认知。我的生命节奏,我的喜怒哀乐,甚至我的存在形态,都与这个名字紧密相连。清冷,畏寒,花期绚烂而短暂,需要稳定的温暖与充足的光照,却又无法承受过于炽烈的直射。这便是我。
在遇到石琉之前,我的世界是安静而有序的,像一幅只用灰蓝与银白调色的素描。我习惯于独处,习惯于用画笔构筑我的方寸天地,与植物为伴。人群的喧嚣、过近的距离、突如其来的热情,都会让我感到不适,如同正午的烈日灼伤我娇嫩的叶片。我像一株被移植到都市的、小心翼翼的蓝花楹,努力维持着自身的平衡,在一个能量杂乱的世界里,艰难地进行着最低限度的“光合作用”。
然后,我走进了“榴火”。
那间咖啡馆的能量场,与我之前所处的任何地方都不同。它不是混乱的,而是蓬勃的、温暖的、井然有序的。浓郁的植物生机与咖啡的醇香交织,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心的暖流。而那个红头发的店主,石琉,他就是这股暖流的源头。
他像一颗行走的小太阳,或者说,一棵真正意义上活力四射的石榴树。热情,坦率,笑容明亮得有些刺眼,行动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生命力。他靠近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温度的上升,那是一种……让我本能想要靠近,却又下意识警惕的温暖。
当他提出那个“契约同居”的提议时,我几乎是立刻就心动了。并非出于什么浪漫的遐想,而是最原始的、植物的本能——趋光,趋暖。他那朝南的、阳光充沛的次卧,他周身稳定散发的热量,对于即将进入需要大量能量蓄积的花期、并且对临时住所充满焦虑的我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我搬了进去,带着我所有的戒备和疏离。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他提供暖房,我……或许可以用我的画作为回报。
然而,石琉这个人,是无法用简单的交易逻辑来定义的。
他的温暖,并非仅仅是物理上的。它会渗透进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他会在我花期前嗜睡虚弱时,默默准备好易于消化的食物;他会在我无意中流露出寒意时,毫不犹豫地握住我冰凉的手,用他滚烫的掌心,笨拙又执着地为我取暖;他会在深夜,以为我睡着时,悄悄躺在我身边,将温暖的能量通过掌心缓缓输入我冰冷的背脊。
那种温暖,稳定,持续,不带任何索取意味。它不像烈火般灼人,而是像冬日清晨逐渐升起的太阳,一点点驱散我骨髓里的寒意,融化我因能量亏空而产生的、仿佛灵魂都要被抽离的空洞感。
我筑起的高墙,在他这种无声而持久的暖意面前,开始一块块地松动、剥落。
我开始贪恋那份温暖。贪恋他掌心粗糙的触感,贪恋他靠近时身上那股阳光与石榴交织的、微甜的暖香,甚至贪恋他偶尔过于喧闹、却充满生机的絮叨。
我发现自己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观察他。观察他照料植物时专注的侧脸,观察他因为客人一句夸奖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傻气,观察他睡着时毫无防备、像个大男孩般的憨态。我的画笔,开始不受控制地勾勒他的背影,他的睡颜,他那些充满活力的瞬间。
我感到了恐慌。
这种依赖,这种关注,超出了“契约”的范畴。我害怕这只是我脆弱期产生的错觉,害怕他所有的好,仅仅源于他石榴本性中那过剩的保护欲和同情心。一旦我的花期结束,不再需要“供暖”,这份温暖是否会随之消失?
所以,当他因为察觉到自己心意而变得笨拙、退缩时,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看,果然如此。他后悔了。我的退缩,是对自身预感的验证,也是一种……可怜的自我保护。
直到那天,在咖啡馆的阳光里,他捧着一杯拉花惨不忍睹的拿铁,像个背诵课文的小学生一样,红着脸,用尽全身力气,对我喊出了那句——“我用我的所有果实,向你许一个‘岁岁年年’!”
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内心冰层碎裂的声音。
“一期一会”……“岁岁年年”……
他懂。他不仅懂我花期的短暂与宿命,更用他石榴多籽、团圆的特性,给出了一个如此沉重而美好的承诺。他不是一时冲动,他是深思熟虑后,选择用我们植物之间最本质的语言,向我告白。
我那颗习惯于沉寂和悲观的心,在那一刻,被一股汹涌的、陌生的暖流彻底冲垮。所有的不安、疑虑,在那句笨拙却无比真挚的誓言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问他:“石榴的果实,很甜吗?”
他说:“甜!超级甜!甜过世界上所有的糖!”
于是我说:“如果很甜的话……那我愿意……尝一尝岁岁年年的味道。”
是的,我愿意。我愿意相信这份温暖不是暂时的。愿意鼓起勇气,走出我经营多年的、安全的阴影,去拥抱他那片过于灿烂、却承诺了“岁岁年年”的阳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