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崩了，反派大人 第63章 坐忘初论，蝶梦庄周

坐忘峰高耸入云，终年云雾缭绕，灵气充沛得几乎化为实质，呼吸间都带着清冽之感。然而，这片仙境般的景致，却弥漫着与它的主人如出一辙的孤高与冷寂。沈香香被安置在侧殿，条件比预想的囚牢要好上无数倍，却也真正意义上与世隔绝。

翌日辰时，天光微熹，沈香香准时来到云清玄洞府之外。那洞府石门紧闭，光滑如镜，隔绝内外，仿佛一只沉默的巨兽之口。她也不在意，在洞府前那片青翠欲滴的竹林中，寻了块被山泉浸润得光滑温润的青石，盘膝坐下。

她没有立刻开始诵读，而是先闭上眼，调整呼吸，尝试引导这具身体里那微弱的气流，感受着这片天地间宁静之下涌动的磅礴能量。片刻后，她睁开眼，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书卷——依旧是《庄子》。在这个追求力量与长生的世界，这种探讨心灵与存在本质的哲学，或许正是对抗“虚无”心魔的一剂良药。

她开始用清晰平稳，不卑不亢的声调，诵读《齐物论》篇。声音在山谷间悠悠回荡，与风声、泉声、竹叶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当她读到“庄周梦蝶”这一段时，一种极其微妙的感应让她声音微微一顿。她感觉到，那道一直若有若无笼罩在她身上的、冰冷而审视的神识，波动了一下。

几乎就在同时，一直紧闭的石门，悄然无声地滑开了一道缝隙。云清玄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内，依旧是一身月白道袍，身形在氤氲的灵气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眸子清亮如寒星，却又比昨日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邃。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听着，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器物，或是在解读一段复杂的符文。

沈香香恍若未觉，继续将剩下的段落读完。直至一篇《齐物论》终了，山谷间只剩下自然之音，她才停下，目光坦然地向云清玄望去：“师兄。”

云清玄缓步走出洞府，晨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清辉。他目光掠过她手中那卷与玉简截然不同的、以不知名兽皮制成的书卷，声音平淡无波：“庄周梦蝶……依你之见，是庄周梦为蝶，还是蝶梦为庄周？”

他的问题直接而锐利，不带任何迂回，直指哲学思辨的核心，也隐隐触及了存在本质的谜题。

沈香香沉吟片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师兄认为呢？若此刻，你我所见、所感、所闻之一切，亦是一场更为宏大、更为逼真的‘梦’，师兄又当如何自处？是否便会放弃修行，放弃这方天地，放弃……作为‘云清玄’的存在？”

她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更隐晦地指向了“快穿者”自身的存在之谜，以及云清玄可能潜藏的、对世界真实性的怀疑。

云清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那萦绕的、仿佛已成为他一部分的黑气，似乎又活跃了些许。他并未因沈香香的反问而动怒，反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山风拂过他墨色的发丝，带来一阵清寒。

“梦与现实，界限何在？”他像是在问沈香香，又像是在叩问自己的道心，“若力量是真，触感是真，伤痛是真，即便其为梦，又与现实何异？反之，若一切皆为虚妄，追求力量与长生，意义又何在？”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深切的迷茫与悖论，这正是他心魔的养分。

沈香香心中微动，知道自己触动了关键。她谨慎地组织着语言：“或许，界限本就不那么重要。庄周梦蝶，醒后不知周之梦为蝶与，蝶之梦为周与，但他并未因此困惑至死，而是接受了这种‘物化’的可能，继续他的生活与思考。重要的，或许并非分辨何为真、何为梦，而是在于‘体验’本身。无论在何种状态，保持心灵的清明与自主，体验作为‘自我’的一切，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真实’。”

她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而是提供了一种看待问题的角度，一种与这个世界主流“追寻唯一大道”截然不同的态度。

云清玄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远处云海翻腾的天际，许久未曾言语。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淡化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思考中的专注。

忽然，他转回头，目光如电，直射沈香香，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直视她灵魂的最深处。

“你似乎，”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并非从前那个沈香。”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沈香香看似平静的心湖中炸开。他看出来了？是心魔让他对灵魂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还是自己之前的言行，与原身差距实在太大，引起了这位天之骄子的怀疑？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承认？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否认？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山风吹过竹林，带来一阵凉意，也吹动了沈香香额前的几缕碎发。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回应这致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