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崩了，反派大人 第65章 道心之疾，非药能医

接下来的几日，沈香香的生活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规律。每日辰时，她准时出现在云清玄的洞府外，诵读道典，内容从《庄子》逐渐扩展到一些她记忆中关于存在主义、虚无主义的哲学片段，并用自己的语言，结合这个世界的背景进行阐释。云清玄有时会现身，提出一个两个尖锐的问题，有时只是隐在洞府内静听，但沈香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审视而专注的神识，从未离开过自己。

她如同一个在悬崖边起舞的人，每一句话都需要字斟句酌，既要蕴含能触动他的思想，又不能过于超前或怪异，引起更深的怀疑。

这天，她刚读完一段关于“自由选择”与“承担选择所带来的后果，是人之为人的尊严”的论述，云清玄的身影倏然出现在石亭中。他今日的气色似乎比前几日更差了些，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眼底的黑气也明显浓郁了几分。

“依你连日所言，”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嘲弄，“万物皆可自择，命运并非天定。那‘天道’为何？若天道恒常，注定万物生长湮灭，星辰运转轮回，一切终归沉寂与虚无，那么此刻之挣扎、之选择、之爱恨情仇，意义何在？不过是在既定剧本上的无力表演，终将谢幕。”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巨大的虚无感，仿佛看穿了一切，觉得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和意义。这正是他心魔的根源——看到了天道的终极虚无，从而对现世的一切努力、情感、存在本身，都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与否定。

沈香香心知，关键时刻到来了。之前的铺垫，都是为了应对这个问题。她放下手中虚拟的书卷（内容皆来自她记忆），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师兄，意义并非天生注定，悬挂于九天之上让人仰望。”她清晰地说道，“意义，在于‘存在’本身，在于‘经历’的过程，在于每一个‘此刻’的选择与感受。”她试图用最朴素的语言，阐述存在主义的核心理念。

“如同山下凡人，他们明知肉身终将腐朽，归为尘土，这是他们的‘天道’，他们的‘必然结局’。但他们依旧努力耕种，感受阳光雨露，会为丰收喜悦，为离别悲伤，会去爱，去恨，去创造，去传承。难道因为他们终将一死，这鲜活的一生，这所有的体验，就毫无意义了吗？”

她顿了顿，指向崖边云雾中一株斜斜生长、看似柔弱却在狂风中顽强挺立的古松：“它不知为何生于峭壁，亦不知何时会死于雷火或枯萎，但它依然在汲取每一分养分，向着阳光伸展每一寸枝叶，这便是它的‘道’，它的‘意义’。它的意义，在于它‘存在’并‘生长’这个过程本身。”

她将目光转回云清玄身上，目光澄澈而坚定：“师兄之道，或许不该仅仅是追寻一个永恒不变的、冰冷的‘天道答案’，而是去体验这追寻本身，体验作为‘云清玄’存在的每一刻——练剑时的专注，教导弟子时的责任，观云海时的壮阔，甚至……此刻与我论道时的思辨与困惑。这些体验，这些感受，这些属于‘你’的独特经历，才是构成‘意义’的砖石，是天道也无法剥夺的、独属于你的真实。”

“若因结局注定是虚无，便否定整个过程，那生命、乃至这浩瀚宇宙本身，岂非都成了最大的笑话和悲剧？”她最后反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云清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震！他深邃的眸中，那浓郁的黑气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涌起来！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清正磅礴，时而暴戾阴冷，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他放在石桌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体验……存在……”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对抗某种巨大的痛苦，声音沙哑，“说得轻巧！若这‘存在’本身，就是一场虚幻，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呢？！若你、我、这清虚宗、这天地，都只是某个更高存在笔下的戏文，随时可以涂改、可以终结呢？！”

他猛地抬眼，眸中已是漆黑一片，几乎看不到眼白，狂暴的灵压不受控制地席卷而出，石亭嗡嗡作响，亭外的竹林被无形的力量压得弯折下去！

“那你告诉我！这一切，又算什么？！”他几乎是嘶吼着问出这句话，抬手间，一道凌厉无匹、蕴含着毁灭意志的剑气失控般射出，将远处一座小山头的尖端轰得粉碎！巨石滚落，烟尘弥漫。

恐怖的威压让沈香香连连后退，脸色发白，但她死死咬住牙关，没有逃离。她看到云清玄脸上交织的痛苦、愤怒、迷茫，看到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黑暗。

她知道，她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插入了他心锁最深处，但也同时撬动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了被他强行压抑的、最深的恐惧与疯狂。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能将他从这片虚无之海中拉出来的锚点。

烟尘渐渐散去，云清玄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沈香香，仿佛在等待她的回答，又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失控，将眼前的一切都拖入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