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智慧并非消灭冲突,而是在对立中看见联结的可能。
争吵声像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山村午后的宁静。昭阳刚走近村东头,就看见两拨人堵在相邻的两户院墙之间,情绪激动,唾沫横飞。
“王老五!你别欺人太甚!这界石明明往你那边挪了一尺!当我李老五眼瞎吗?!”身材干瘦,嗓门却洪亮的李老五,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手指几乎要戳到对面男人的鼻子上。
被叫做王老五的男人,膀大腰圆,黑着脸,一把打开几乎戳到眼前的手指,声音沉闷如雷:“放你娘的屁!这界石从我爹那辈就在这儿!你李家想多占一分地,门都没有!”他身后,他的婆娘和儿子也叉着腰,怒目而视。
地上,一块半截埋入土里的青石界石,歪斜着,仿佛承受不住这两家人积年的怨气。旁边,还散乱地堆着些砖头和木料,显然,一场因宅基地边界不清引发的冲突,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几个村民远远站着,低声议论,却没人敢上前。
村支书老马夹在中间,左右劝和,声音早已沙哑:“哎呀,两位老五,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好说嘛!这么吵能吵出个啥结果?”
“跟他有啥好说的!贪心不足蛇吞象!”李老五呸了一口。
“你说谁贪心?你李家才是属螃蟹的,横行霸道!”王老五毫不示弱。
眼看推搡就要升级,老马急得满头汗,一抬眼看见走过来的昭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哎哟,昭阳妹子,你来得正好!你是有学问的,快帮着想想法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昭阳身上。有疑惑,有审视,也有几分不以为然。一个从城里回来的“外人”,能管得了他们这扯不清的陈年旧账?
昭阳能感觉到那些目光的重量。她不是法官,没有裁决的权力。她拥有的,只是一种看待问题的新角度。她想起上次在城市街头,目睹那场争执时心中闪过的念头——纷争的形态各异,但底色的情绪,何其相似。都是源于对“我”和“我的”的执着扞卫,源于恐惧被侵占、被亏待的不安全感。
她没有立刻评判谁对谁错,那样只会陷入永无休止的罗生门。她只是慢慢走到那块引发争端的界石旁,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拂去上面的浮土。这个动作很轻,却奇异地让激烈的争吵声稍微低了下去。双方都有些愕然,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沉静的女人要做什么。
“王叔,李叔,”昭阳抬起头,声音平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吵了这么久,渴了吧?要不,我们先歇歇,换个法子试试?”
李老五狐疑地看着她:“换个法子?啥法子?还能把这石头说话不成?”
王老五也哼了一声:“就是,白纸黑字……不,这石头界碑都在这儿,还能有啥法子!”
昭阳站起身,目光先看向王老五:“王叔,您家这块宅基地,住了几十年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您和婶子辛苦挣来的,看得比命根子还重,是吧?”
王老五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那股横亘在胸口的怒气似乎被戳破了一个小口,语气稍缓:“那当然!这房子,是我爹传下来,我又一砖一瓦修缮的!谁想动我的,我跟谁拼命!”
昭阳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又转向李老五:“李叔,您家孩子也大了,听说想在旁边加盖两间房,以后娶媳妇用。这地方窄一分,房子就小一圈,心里着急,怕亏了孩子的前程,这心情,我也懂。”
李老五紧绷的脸色也松弛了一丝,嘟囔道:“谁不说呢……就这么点地方,争的就是这口气,这未来!”
“是啊,争的是一口气,一个未来。”昭阳重复着,声音温和却有力,“那我们能不能试试,不把这口气撒在对方身上,不去争抢那个可能本来就不够分的‘未来’?”她顿了顿,抛出了那个关键的建议,“我们玩个游戏,就一会儿。请王叔,站到李叔家的院子里,想想李叔家的难处。请李叔,站到王叔家的墙角下,想想王叔家守护这份家业的不易。”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村支书老马都张大了嘴。这算哪门子解决办法?
王老五和李老五更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谬。
“让我站他家去想?”王老五率先反对,“我想他干啥?他想占我便宜!”
“就是!我才不站他家!”李老五也梗着脖子。
昭阳不急不躁,只是看着他们,眼神清澈而包容:“就五分钟。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就当是……歇歇嗓子。”
也许是她的平静具有某种感染力,也许是真的吵累了,又或许是出于一种对“城里来的文化人”某种模糊的好奇,在王老五婆娘小声的嘀咕和李老五儿子拉扯的举动下,两位主角竟真的半推半就地,交换了位置。
场面一时有些滑稽。王老五站在李家的院子角落,看着自家那堵被指认“越过界”的墙,表情别扭。李老五站在王家的屋檐下,看着自家那边显得逼仄的空间,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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