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刚的宿舍比杨淑婷那间稍大些,有个小小的独立厨房。晚上他特意买了条活鱼,说要露一手。锅里炖着鱼,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混合着姜蒜的香味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杨淑婷坐在唯一的椅子上,看着刘刚在灶台前忙碌的高大背影,心里难得地有了一丝安稳。
他动作不算熟练,但很认真,宽厚的肩膀微微弓着,偶尔回头冲她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这场景,普通得就像任何一对寻常夫妻的日常。杨淑婷有些恍惚,几乎要忘记那些纠缠不清的烦恼。
“马上就好,这鱼汤炖白了才鲜。”刘刚掀开锅盖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抹布擦了擦手,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想揽她的肩膀。
就在这时,他放在小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铃声尖锐刺耳。
刘刚动作一顿,眉头下意识皱起,瞥了一眼屏幕。只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神色变得有些烦躁,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谁啊?”杨淑婷随口问。
“……王秀莲。”刘刚吐出三个字,声音有点沉。是他前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但没开免提。他把手机贴在耳边,转身走向窗户那边,声音压低了些:“喂?”
杨淑婷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角,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宿舍很小,即使刘刚压着声音,电话那头女人拔高的音调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像一根根细针,扎破刚才那点虚假的平静。
“……刘刚!你死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女人的声音带着火气,语速很快。
“我刚在忙。有事说事。”刘刚的语气很不耐烦。
“忙?你能忙什么正事?我告诉你,小宝下学期要上奥数班,还有英语强化课,老师说了,他现在这成绩,不上辅导班根本跟不上!钱呢?”
“不是每个月给你一千了吗?”刘刚的声音也扬了起来,“当初说好的,抚养费一千!”
“一千?一千够干什么的?刘刚你摸摸良心!小宝是不是你儿子?他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别人家孩子都补课,就他不补?你想让他输在起跑线上啊?”王秀莲的声音又尖又利,“两个辅导班,一学期就要六千!还有校服、资料费、课外活动……哪一样不要钱?你那一个月一千,塞牙缝都不够!”
“王秀莲你别得寸进尺!”刘刚猛地转过身,脸涨得有些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我当时净身出户,房子存款都留给你们娘俩了!就剩这点死工资,每个月给你一千,我自己不过了?”
“你不过?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饿得死?小宝是你亲儿子!你不管谁管?我告诉你刘刚,下个月开始,抚养费必须加到一千五!少一分都不行!不然我就带着小宝去找你们领导!我看你这保安队长还当不当得成!”
“你敢!”刘刚低吼一声,拳头攥得紧紧的,“王秀莲你别逼我!”
“我逼你?是你逼我们娘俩!”电话那头的女人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带着哭腔骂了起来,“当初要不是你没出息,挣不来大钱,我能跟你离吗?现在倒好,自己跑城里快活了,把我们娘俩扔在这破地方!小宝天天问我要爸爸,我怎么说?我说你爸不要我们了,跟别的女人过去了?!”
“你他妈放屁!”刘刚气得浑身发抖,眼睛瞪得像铜铃,完全忘了杨淑婷还在旁边,“王秀莲我告诉你,钱就一千!多一分没有!有本事你就去告!”
“好!刘刚!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王秀莲尖叫着,啪地挂断了电话。
忙音嘟嘟地响起来。
刘刚还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小小的宿舍里,只剩下锅里鱼汤翻滚的声音,和他粗重的喘息。
杨淑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一点白天洗菜留下的泥污。
她没说话,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块大石,荡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刚才电话里的争吵,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千五的抚养费,奥数班,英语强化课,前妻的哭骂,领导的威胁……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她从未认真想过的、属于刘刚的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他甩不掉的过去,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有一个需要他支付高昂教育费用的儿子。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压力,是柴米油盐,是每个月必须掏出去的真金白银。
她一直觉得刘刚人好,踏实,能依靠。他像一棵大树,在她风雨飘摇的时候提供了荫蔽。可她忘了,大树也有深扎在泥土里的、盘根错节的根,连接着过往,汲取着养分,也承担着重量。
一千五……她默默算了算。刘刚是保安队长,工资大概也就三四千块。去掉给前妻的一千五,再去掉他自己租房吃饭的开销,还能剩下多少?如果他再和她,还有未来的朵朵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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