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深渊：机械狂神 第191章 白骨回响

死亡也有声音。

在“欢乐岛”地表之下百米深的岩层中，这条被田中健命名为“白骨通道”的甬道里，死亡的声音是多重奏。它首先是合金弹头撞击骨白色墙壁时发出的尖锐嘶鸣，是能量武器烧灼空气产生的低频嗡响，是作战靴踩在满是弹壳和凝固血泊的地面上发出的粘稠声响。

但更深层的，是弥漫在通道里、无处不在的低频共振，它不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穿透颅骨，震荡着脑髓，像有无数细小的钻头在颅内持续搅动。

“滋——”

一声轻微但刺耳的电流杂音，在黑崎的骨传导耳机里炸开，像一根针扎进他的耳膜。他眼前的战术目镜瞬间被一片雪花点覆盖，热成像图像中，刚刚还清晰可见的敌人轮廓瞬间扭曲、融化，变成一团团模糊的色块。

“电子战！全员切换至手动光学模式！”黑崎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丝毫波澜。

他话音未落，身旁的“毒牙”小队队员已经熟练地关闭了头盔上的电子辅助功能，露出了他们各自的面容——一张张被汗水、硝烟和油污弄得脏兮兮的，却异常坚毅的脸。通道内那诡异的、仿佛来自远古深渊的蓝色光芒，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光源，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死亡的釉色。

这已经是他们进入这条诡异通道后遭遇的第三波阻击。

田中健的精锐卫队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落发动袭击。

更可怕的是这条通道本身。墙壁是某种温润如玉却坚不可摧的白色材质，上面布满了缓缓流动的幽蓝色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腥气，混合着臭氧和某种防腐剂的味道，令人作呕。

最致命的是那持续的低频声波和能量波动。它不仅干扰电子设备，更在侵蚀人的神智。

“左翼压制！‘蝮蛇’，烟雾弹！”黑崎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与他此刻精准点射的动作如出一辙。他手中的定制步枪喷吐出短促的火舌，通道尽头一个试图突进的“须弥”战士应声倒地，头盔上的红外瞄准镜碎裂成渣。

名叫“蝮蛇”的队员迅速掷出两枚特制烟雾弹，浓密的灰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暂时遮蔽了敌方视线。但烟雾的形状很快变得扭曲怪异，仿佛有看不见的力场在干扰其扩散。

“社长，干扰太强了！导航信号断续续，声呐成像全是雪花！”“幽灵”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从后方传来。他负责技术支援，但此刻，他面前便携终端上的图像扭曲得如同抽象画。

“我……我好像听到我女儿在哭……”队伍侧翼，代号“岩石”的重火力手突然喃喃自语，端着机枪的手微微颤抖。

“闭嘴，‘岩石’！那是幻觉！”黑崎厉声喝道，但他自己的太阳穴也在突突直跳。他也听到了，不是哭声，是多年前那场导致组织覆灭、他脸上留下这道疤的爆炸声中，战友临死前的嘶吼。这声音如同附骨之蛆，在他脑内盘旋。

他知道，这是通道的防御机制在起作用。田中健是个玩弄心理的大师。

就在“岩石”失神的瞬间，一道黑影从他头顶的管道中悄无声息地垂下，一把锋利的骨刃悄无声息地割开了他的喉咙。

“保持清醒！”黑崎一枪打碎了那个黑影，但已经太晚了。他看到另一名队员突然惊恐地尖叫起来，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疯狂开火，子弹在骨壁上溅起一串串火花，直到被另一名“须弥战士”从背后一枪贯穿头颅。

恐惧，比敌人本身更可怕。这条通道，不仅在物理上消耗他们，更在精神上瓦解他们。田中健建造的，根本不是一条通道，而是一个筛选器，一个过滤掉所有弱者、只留下最强者的屠宰场。

“社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通道岔口，向上是通往地面指挥中心的应急梯，向下……地图显示是未标注区域。”负责探路的“猎犬”回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黑崎迅速在脑中调取中村修平提供的、据说是“欢乐岛”早期建设阶段的原始蓝图。中村曾特别标注，田中健有在核心区域下方建造绝对安全屋的癖好，那是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和控制欲的体现。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黑崎脑中形成：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下，以田中健那极致的狂妄和自负，他会像丧家之犬一样向上逃往战火纷飞的地面吗？

不，绝不会。他只会像蜘蛛王一样，缩回自己最坚固、最隐蔽的巢穴，俯瞰并操控着上面的一切厮杀。

这条“白骨通道”，它通往的不仅仅是岛屿的核心，更是通往田中健本人！

“向下！”黑崎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斩钉截铁。他赌的是对仇人性格的深刻理解。“所有人，精神集中，过滤杂音！‘幽灵’，尝试用物理敲击回声定位，我们要找到通往巢穴的路！”

“队长，我们顶不住了！请求撤退！”仅剩的两名队员背靠着背，绝望地吼道。

黑崎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又看了一眼身后被合金门封死的退路。他的眼神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一字一句地说道：“上面是屠宰场，下面至少还有复仇的机会！田中健就在下面！他是我们的目标！”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点燃了队员们最后的血性。

“毒牙小队，随我斩首！”

黑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主动迎着敌人的火力网冲了下去。他的身后，两名同样抱着必死决心的队员，紧随其后。他们不再防守，不再闪避，用最狂暴的姿态，向着通道的更深处，向着死亡的源头，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同一时间，在“欢乐岛”基座深处，冰冷的海水中，一艘微型潜航器正如幽灵般无声滑行。

陆云山紧握着操控杆，手心里的汗水几乎让操纵杆打滑。

潜航器内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幽蓝光芒映照着他苍白的脸。中岛惠子留下的最终路标，不是一个指向外海逃生的箭头，而是一个精确的坐标——指向岛屿基座的一个隐蔽维护接口。

屏幕上，代表接口位置的信号灯在不断闪烁。身后，是正在分崩离析、爆炸声不断的“欢乐岛”。前方，是未知的深渊。

“真正的自由不是逃离，而是摧毁根源。”

中岛惠子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他起初不解，现在却深刻体会。就算他今天能侥幸逃出生天，带着叛徒的烙印和“极光二期”的秘密，他能逃过田中健的全球追杀吗？能逃过良知的日夜拷问吗？不能。唯一的生路，就是斩断这根源，将这罪恶的温床连同自己不堪的过去，一同埋葬。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机油和金属气味的空气，此刻闻起来却像是绝绝的战前烈酒。他的手指，不再犹豫，坚定地按下了那个坐标。

“海蛇”潜航器的尾部推进器轻轻一推，悄无声息地调转方向，朝着那座正在微微震动、仿佛一头垂死巨兽的“欢乐岛”基座，缓缓驶去。

他不是在逃亡。

他是在反击。

潜航器精准地对接上一个隐藏在珊瑚礁和海蛎子下面的密封舱口。舱门验证通过，无声滑开。潜航器驶入一个充满海水的缓冲舱，后方舱门关闭，前方排水，灯光亮起。

陆云山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打开舱盖，爬了出来。他身处一条狭窄的金属维护通道，脚下是格栅地板，头顶是昏暗的应急灯。这里异常安静，与外面的惊天动地仿佛两个世界。

但他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微弱震动，以及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与“白骨通道”类似的甜腻腥气。这里，离“极光二期”的核心不远了。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通道深处快步走去。每一步，都感觉离地狱更近了一步，也离救赎更近了一步。

南江市，天工集团地下指挥中心。

巨大的全景屏幕上，代表着“欢乐岛”的区域已被醒目的红色警报框包围。无数数据流和监控画面快速刷新，但大部分都因强烈干扰而变成雪花或定格在最后一幕混乱的场景。

秦品快步走到站在主屏幕前的陈平身边，脸色凝重：“陈董，‘利刃’小队报告，目标潜航器……没有驶向预定拦截点。”

陈平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屏幕一角那个代表陆云山潜航器的绿色光点。那个光点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逃离岛屿，反而在岛屿边缘徘徊片刻后，竟一头扎回了岛基深处，消失在一个未标注的坐标点。

“他在干什么？”秦品眉头紧锁，“自投罗网？”

陈平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陆云山不是蠢人，他选择在爆炸发生后、岛屿最混乱的时刻叛逃，必然有周密的计划。直接逃向外海是最合理的选择，但他却返身回了岛……

瞬间，陈平推翻了陆云山单纯逃亡的假设。一个更惊人、也更合理的推测浮现在他脑海：陆云山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简单的逃跑！他回岛，是为了夺取某样东西——一样足以让他翻盘，或者……足以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钥匙”！

那样东西，很可能与“极光二期”的核心有关，甚至可能就是田中健的命门！

“通知‘利刃’小队，”陈平的声音异常冷静，但其中蕴含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放弃原定拦截方案。目标A（陆云山）优先级提升至最高。任务变更为：静默跟踪，锁定其最终位置，伺机夺取其携带的一切物品或数据。重复，首要目标是夺取，如情况极度危急，可确保目标存活。我们必须知道，他到底回去拿什么！”

“是！”秦品立刻转身传达命令。

陈平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那个消失的光点仿佛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沸腾的“欢乐岛”之上。陆云山，你这步险棋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底牌？这张牌，我天工集团，必须拿到手。

维护通道的尽头，一扇巨大的闸门挡住了陆云山的去路。

这扇门与岛上其他地方科技感十足的合金门截然不同，它厚重、古朴，像是从某艘深海沉船上拆下来的，门板上铆钉粗大，表面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类似铁锈的涂层，但却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最令人心悸的是门中央那个巨大的、由骷髅和交叉的骨头构成的生物危害标志，以及旁边用多种语言标注的警告：

【最高禁区：未经授权进入，格杀勿论。】

【“极光二期”主机库——生命形态不可逆转化风险】

陆云山站在门前，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后传来的低沉嗡鸣。那不是机械的噪音，更像是一种……活物的呼吸声，带着某种规律的脉搏，透过厚重的门板传递过来，震得他心口发麻。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腥气在这里愈发浓烈。

中岛惠子给他的结构图显示，这里就是入口。但如何打开这扇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中岛惠子的话，回想她留下的所有线索。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门侧一个不起眼的、需要手动输入的密码验证面板上。他犹豫了一下，输入了中岛惠子告诉他的那串冗长而复杂的密码——一段混合了字母、数字和特殊符号的代码。

“验证通过。欢迎您，二级访客。”

一个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厚重的闸门内部传来一连串沉重的机括转动声，然后缓缓地向内滑开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类似脑脊液的味道，从门缝中扑面而来。门后的嗡鸣声瞬间放大了数倍，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细微的、仿佛无数人梦呓般的低语。

陆云山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知道，门的后面，就是中岛惠子所说的“**地狱”，也是他寻求终结的起点。他握紧了拳头，迈步踏入了那片未知的、散发着不祥嗡鸣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