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到皇帝 第66章 暗夜营救（上）

子时，万籁俱寂，连虫鸣都仿佛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天穹之上，一弯残月时隐时现于流云之后，吝啬地洒下些许惨淡的清辉，勉强勾勒出黑云山狰狞扭曲的轮廓。

黑云寨主寨，如同蛰伏在群山之间的巨兽，点点火光在寨墙和哨塔上闪烁，如同巨兽警惕的眼睛。东北方向，隐约传来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轰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周丕率领的佯攻部队，已然准时对前哨据点发动了猛攻，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成功地在这头巨兽的感知中制造了巨大的噪音和骚动。

与此同时，在主寨西南侧，那面近乎垂直、猿猴难攀的陡峭崖壁之下，几道几乎与岩石阴影融为一体的黑影，正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岩壁，无声无息地向上移动。

为首者，正是光羽。

他身后，是五名精挑细选出的“夜枭”精锐。每个人都穿着深灰色的夜行衣，脸上涂抹着混合了炭灰和泥土的油彩，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们身上携带的装备经过极致简化，除了必备的淬毒短刃、小巧手弩、飞爪绳索以及杨林特制的几个阵盘和符箓外，别无长物。

行动前，杨林将那几个巴掌大小、刻画着繁复线条的木质阵盘和几张散发着微弱玄气波动的“敛息符”交给光羽时，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光羽大哥，迷踪阵盘激发后，能干扰方圆十步内的视觉感知，让人产生方向错乱，但最多只能维持三十息（约一分钟），而且可能对玄气波动敏感的人效果减弱。敛息符……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贴在身上，或许能让我们的气息更贴近岩石和草木，但绝非隐身，靠近了还是会被发现。”

“足够了。”光羽当时只是平静地接过，此刻，这些便是他们穿透死亡线的重要依仗。

悬崖极陡，湿滑的苔藓和松动的碎石时刻威胁着他们的生命。手指必须如同铁钳般扣入岩缝，脚尖需精准地找到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借力点。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旦失足，便是粉身碎骨。没有人说话，只有极其细微的衣物与岩石摩擦的窸窣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他们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游走在生死边缘。

距离崖顶还有十余丈时，光羽猛地停下，举起握拳的右手。身后五人瞬间静止，如同凝固在岩壁上的雕塑。

上方，传来脚步声和模糊的交谈。

“……东北边打得好凶，不会是狼牙堡那群疯子真打过来了吧？”

“谁知道呢，听说那帮人邪性得很……不过有寨主在，怕个鸟！咱们守好这后面就行，这鬼地方，鸟都不拉屎，谁他妈能爬上来？”

“也是，走，去那边看看，撒泡尿。”

两名黑云寨哨兵提着灯笼，骂骂咧咧地从崖顶边缘走过，身影在月光下拖得老长。灯笼的光晕扫过崖壁，最近时距离光羽的头顶不足三尺！

光羽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劣质酒气和汗臭味。他全身肌肉紧绷，呼吸近乎停止，整个人与岩石的阴影完美融合。身后的“夜枭”们同样如此，如同真正的石头。

幸运的是，哨兵的注意力显然被东北方向的战斗吸引，并未仔细探查这处他们认为绝对安全的绝壁。脚步声渐渐远去。

光羽等待了十几个呼吸，确认安全后，才做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终于，六人如同鬼魅般翻上了崖顶，迅速隐入一片乱石堆后。眼前便是黑云寨的内部，低矮杂乱的石屋、仓库鳞次栉比，远处主寨大厅方向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呼喝声，显然周丕的佯攻起到了效果，寨内兵力正在向东北方向调动。

但西南角监牢区域，依旧显得相对安静，却也并非全无防备。一座简陋的木质哨塔矗立在监牢区域的入口附近，上面站着一名抱着长矛、不断打着哈欠的哨兵。更有一支五人巡逻队，正沿着固定的路线，不紧不慢地走着。

光羽目光冰冷地扫过环境，大脑飞速运转。时间紧迫，佯攻制造的混乱不会持续太久。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杨林制作的迷踪阵盘，看准巡逻队走过的间隙，以及哨塔上哨兵视线移开的刹那，手腕猛地一抖！

阵盘悄无声息地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了哨塔底部一个视觉死角的阴影里。

几乎在阵盘落地的瞬间，其上刻画的符文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能量波动弥漫开来，笼罩了哨塔周围一小片区域。

光羽打了个手势，六人如同离弦之箭，从乱石堆后窜出，利用阴影和阵盘制造的微弱视觉干扰区，如同滑溜的泥鳅，迅速穿过监牢区域外围的空地，贴近了那座以粗糙岩石垒砌、只有一层、却显得异常坚固阴森的牢房。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哨塔上的哨兵似乎觉得眼角余光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但当他疑惑地定睛看去时，那片区域只有模糊的阴影和仿佛微微扭曲的空气，他揉了揉眼睛，只当是自己熬夜产生了幻觉，嘟囔了一句，继续抱着长矛打盹。

成功避开第一道关卡！

牢房入口是一扇包着铁皮的厚重木门，从里面闩着。门口并无守卫，显然黑云寨对其崖壁防御很有信心，认为主要威胁来自前方。

但这难不倒“夜枭”。一名擅长开锁的队员上前，用两根细长的铁签探入锁孔，屏息凝神，不过两三息功夫，伴随着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门闩被拨开。

光羽轻轻推开一条门缝，一股混杂着霉味、血腥味和污物恶臭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他侧身闪入，其余五人鱼贯而入，最后一人轻轻将门虚掩。

牢房内部比外面更加黑暗，只有走廊尽头挂着一盏如豆的油灯，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两侧一排排低矮、潮湿、用粗大木栅栏封死的牢房。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啜泣和痛苦的呻吟。

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找到目标！

光羽打了个分散搜索的手势，六人立刻分为三组，沿着走廊两侧，如同幽灵般快速而无声地查验每一个牢房。

牢房里关押的人形形色色，有面黄肌瘦的流民，有伤痕累累、不知来自何方的战士，也有眼神麻木、似乎已被关押许久的囚徒。看到突然出现的黑影，有人惊恐地缩向角落，有人则露出茫然或祈求的眼神。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光羽的心渐渐下沉。难道情报有误？或者霍去病已经……

就在他即将探查到走廊最深处那几个更加阴暗的牢房时，负责探查另一侧的一名“夜枭”突然发出了极轻微的、模拟虫鸣的啁啾声——预定信号，发现目标！

光羽精神一振，立刻带人靠拢过去。

那是一个比其他牢房更加坚固的单独囚室，木栅栏明显更粗，上面还挂着沉重的铁链和锁。囚室内部更加阴暗潮湿，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借着走廊尽头传来的微弱光线，可以模糊地看到，那人衣衫褴褛，几乎成了布条，裸露的皮肤上遍布纵横交错的鞭痕和已经发黑结痂的伤口，尤其是胸口处，缠绕着肮脏的、渗透出暗红色血渍的破布，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艰难起伏。

他头发散乱，沾满污秽，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双即便在昏迷或因痛苦而半眯着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桀骜与不屈，却让光羽瞬间确认——

就是他！霍去病！

他还活着！但状态极差，重伤在身，显然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找到了！狂喜瞬间涌上心头，但紧随其后的，是更大的难题。

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打开这特制的牢门，并将一个几乎无法自行行动的重伤员，从这龙潭虎穴之中，安全地带出去？

暗夜营救，成功了第一步，却也陷入了最危险的僵局。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