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到皇帝 第127章 降卒

鹰嘴涧大捷，除了堆积如山的军械物资，还有超过四百名垂头丧气、惶惶不可终日的黑云寨降卒，如同沉重的包袱，被霍去病的骑兵押解回了狼牙堡的控制区域。如何处置这些人，成为了摆在狼牙堡高层面前一个棘手而又紧迫的问题。

杀，固然简单。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但杨帆站在残破的寨墙上，看着下方那些被绳索串联、面黄肌瘦、眼中充满恐惧与茫然的俘虏，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沉重。这些人，大多也只是乱世中挣扎求存的可怜人，被黑云寨这架暴力机器裹挟着前行。全部屠戮，有伤天和，更会坐实狼牙堡“凶残”之名，不利于日后收拢人心。

放，亦不可行。且不说其中可能混有黑云寨的死忠分子，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单单是这四百多张嗷嗷待哺的嘴，一旦放任自流，很可能又会沦为流寇，祸害周边刚刚开始恢复生机的村落，最终这笔孽债，还是会算到狼牙堡头上。

议事堂内，炭火噼啪，气氛凝重。周丕的重伤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使得关于降卒的讨论也带着一股焦灼。

“主公，依俺看，全砍了省事！”一名性情刚烈的中层军官红着眼睛吼道，“这帮黑崽子，没少祸害咱们北境的乡亲！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反咬一口！”他的话引起了不少经历过黑云寨欺压的军官的附和。

张玄抚须沉吟，缓缓摇头：“杀俘不祥，且易失民心。然，全部收编，风险亦巨。需得有章法，有甄别。”

霍去病抱着臂膀，冷笑道：“要我说，挑那些看着顺眼、肯卖力气的留下当辅兵，剩下的，让他们去开荒挖矿，干活抵命！敢偷奸耍滑或是闹事的，正好拿来祭旗，立威！”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杨帆身侧，仔细翻阅着百里弘整理的俘虏初步信息的冯源，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麻纸，抬起头，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夫君，诸位将军，先生。源以为，此事或可细分处置，恩威并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位平日里主要负责内务、不常参与军事决策的“主母”身上。

冯源迎着众人的目光，并无怯意，继续道：“这些降卒，来源复杂，心思各异。若一概而论，恐失之偏颇，亦难收其心。不如将其分为三类处置。”

她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其一，罪大恶极者。凡经查证，曾主动参与屠村、虐杀平民、奸淫掳掠且情节恶劣者，此等凶徒，人性已失，留之无用，反是祸害。当公审后，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亦可慰藉受害乡民，彰显我狼牙堡法度！”

她的话音刚落，那名主张全部砍杀的军官便忍不住叫好：“主母说得对！那些杂碎就该千刀万剐！”

冯源微微颔首，继续道：“其二，被胁迫或为生计所迫从贼，并无太大恶行者。此类人数应当最多。他们或许手上也沾过血，但多是身不由己。对这些人，可打散其原有编制，编入辅兵营或垦荒队。令其修筑工事、运输粮草、开垦荒地，以劳代罚。严加看管，同时给予基本口粮，使其有活路，能看到希望。待其表现良好，日久见人心后，或可逐步给予平民身份。”

张玄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主母此议甚善。分而化之，既可消除其抱团作乱的风险，又能补充我方劳力之不足，尤其是垦荒，正急需人手。”

冯源最后道：“其三，自愿归附，且身家清白、无劣迹，甚至有一技之长（如工匠、懂得操练等）者。对此类人，需经过严格考验和观察期后，可酌情补充入军，或安排至工坊、农事岗位，与其他军民一视同仁，按劳取酬。若能立功，同样不吝赏赐。”

她看向杨帆，轻声道：“如此，既能肃清害群之马，稳定内部，又能将大部分人力转化为可用之力，更可向外界展示我狼牙堡并非一味嗜杀，亦有容纳改过之人的气度。恩威并施，方是长久之道。”

堂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在消化着冯源这番条理清晰、思虑周全的建议。

杨帆看着身旁这个在关键时刻总能给出中肯建议的妻子，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欣慰。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源儿所言，正合我意！”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将：“便依此策！由百里弘先生牵头，冯源协助，张玄先生总揽，立即对所有降卒进行详细甄别！该杀者，绝不姑息！可用者，人尽其才！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顺我狼牙者，虽曾为敌亦可生；逆我狼牙者，虽远必诛！”

“遵命！”众人齐声领命。

命令下达，一套高效而严格的甄别机制迅速运转起来。百里弘带着几名文书，依据俘虏的口供、相互指认以及暗中调查，开始逐一筛选。冯源则负责协调物资，安排辅兵营和垦荒队的接收与管理。

几天后，一场公开的审判在鹰嘴涧外举行。十几名被查实犯下累累血案、民愤极大的黑云寨头目和悍匪被押赴刑场，当众处决。血淋淋的人头悬挂起来，警示着所有心怀不轨者，狼牙堡的法度，不容挑衅！

与此同时，超过三百名被判定为“胁从”或“无大恶”的降卒，被拆分成若干小队，在狼牙军士兵的看管下，开始了繁重的劳役。他们挖掘防御工事，修缮道路，更多的是扛着简陋的农具，走向那片片等待开垦的荒地。虽然辛苦，但至少能吃到一口热乎饭，看到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还有数十名表现积极、有一技之长或明确表示愿意归附的降卒，则被单独列出，经过更严格的观察和考验后，部分补充进了损耗严重的步兵队伍，部分则被安排进了匠作区或即将成立的新垦荒队作为技术骨干。

处理降卒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期间也有试图闹事或逃跑者，被毫不留情地镇压。但总体而言，这套“分类处置，恩威并施”的策略，成功地消化了这批数量庞大的降卒，既没有引发大的动荡，又为狼牙堡带来了急需的劳动力，更在无形中，将“狼牙堡讲规矩、给活路”的名声传播了出去。

然而，杨帆和张玄都清楚，骤然增加数百人口，管理难度将急剧上升。内部的整合、思想的归附、以及如何防止这些降卒在未来的战斗中反复，将是接下来需要面对的严峻考验。

狼牙堡的根基，在血与火的洗礼后，又开始在更为复杂的人心与制度构建中，继续向下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