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低语 第44章 艾莉丝的神经接口痛觉反馈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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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寒宫基地，神经接口实验室。这里是与月面行走的粗砺、真空和极端温差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空气被精密调控到最适宜人类认知活动的温度和湿度，过滤得近乎无菌，只余下仪器运行时极低频率的嗡鸣和冷却液循环时几不可闻的潺潺声。光线柔和而均匀，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感官干扰。

艾莉丝悬浮在中央的无磁悬浮支架上，像一枚被精心安置在孵化器中的胚胎。无数细如蛛丝的柔性电极和生物光学传感器贴附在她的颅骨、太阳穴、后颈以及脊柱的特定节点上，编织成一张与她的中枢神经系统进行最亲密对话的精密网络。在她紧闭的眼睑之后，并非黑暗，而是一片由她自身脑电活动与外部量子计算阵列共同构建的、浩瀚无边的意识景观。

这里是“方舟之心”计划最前沿，也是最危险的领域之一——深度神经接口的适应性测试。目标远大：实现人类意识与量子计算机的无缝对接，最终为“方舟之心”提供一个超越传统输入输出方式的、真正意义上的“意识操作界面”。但道路布满荆棘。

经过数日的强制休整和药物干预，第三十九章“数据洪流异常波动”事件带来的精神冲击和意识屏障的损伤已初步平复。生理指标恢复到安全阈值，但某种更深层的、难以名状的疲惫感，如同水底暗礁，依旧潜伏在她意识的深处。然而，进度不等人。尤其是在“地球之子”掀起反科技浪潮、天梯面临风暴考验的当下，“火种计划”的每一个核心技术节点都需要加速突破，以证明其价值和抵御风险的能力。

今天的测试任务，是进一步校准和压力测试新开发的“高保真感觉反馈协议”。该协议旨在让操作者不仅能向“方舟之心”输出指令，更能以近乎真实的感官体验（视觉、听觉、触觉，甚至…痛觉）接收来自量子核心和海量数据流的反馈信息，从而提升交互的直觉性和效率。

陈锋和雷天宇的身影出现在实验室隔壁的观察室内。厚重的防辐射玻璃将他们与测试区域隔开。陈锋的目光紧盯着主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神经信号数据和艾莉丝的生理指标，眉头微锁。雷天宇则更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猛兽，眼神锐利地扫描着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连接着艾莉丝身体的线缆和接口，仿佛在审视着可能存在的陷阱。

“反馈协议第七次校准开始。注入模拟信号：压力感，等级三。” 首席技术员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冷静而专业。

悬浮支架上的艾莉丝，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在她意识构建的虚拟空间中，对应区域传来清晰的、被挤压的感觉。

“确认。压力感清晰，边界明确。”艾莉丝的意识反馈通过语音合成器传出，声音平稳。

“注入模拟信号：温度变化，热感，等级二。”

“确认。温升感，范围准确。”

测试一项项进行，艾莉丝的表现稳定得令人惊叹。她对神经接口的适应性和控制力远超常人，仿佛她的大脑天生就为这种交互而生。

“下一项：痛觉反馈阈值校准。警告，此项测试涉及不适感。准备注入模拟痛感信号：锐器刺灼感，等级一（最低）。”技术员的声音多了一丝谨慎。

观察室内，陈锋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雷天宇的嘴角向下撇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针刺感，出现在艾莉丝虚拟意识的“左手食指”指尖。很轻微，类似于被蚊子叮咬。

“确认。轻微刺痛，定位准确。”艾莉丝报告，呼吸频率没有变化。

“提升至等级二。”

痛感加强，类似于被纸张划伤。

“确认。等级二清晰。”

测试似乎顺利进行。技术员按照预案，逐步提升着模拟痛感的强度和类型（压力痛、灼热痛、电击样痛），同时密切监控着艾莉丝的神经反应和生理指标。艾莉丝始终保持着超乎常人的冷静，精确地描述着感受，仿佛在分析一段与己无关的数据。

然而，无论是技术员还是观察者，都忽略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异常：在艾莉丝的原始脑电信号频谱中，一个非常非常微弱、频率稳定在1.618hz的背景波动，始终存在。它完美地隐藏在正常的脑电活动噪声之下，如同深海鱼类发出的、人耳无法捕捉的低频鸣叫。它是在第三十九章事件后，如同某种精神烙印般，悄然出现在她的神经活动背景板上的。常规检测 filters 将其视为无意义的噪声自动过滤了。

“准备测试最高安全等级：痛觉反馈，等级五（预设安全上限），模拟中度组织损伤痛。”技术员深吸一口气，下达指令。

更强的模拟信号注入。

“呃……”艾莉丝终于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悬浮的身体瞬间绷紧，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虚拟的剧痛如同真实的火焰，灼烧着她的感知边界。但她依然强行控制着。“确认…等级五。痛感强烈，但…可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观察室内，陈锋微微颔首，对艾莉丝的坚韧和系统的初步成功表示认可。雷天宇紧绷的下颌线也略微放松。

就在技术员准备结束痛觉测试阶段，切换到其他感官模块时——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指令输入！主屏幕上代表“方舟之心”量子核心数据流接入的通道指示灯，突然毫无征兆地由绿转黄，然后疯狂闪烁起来！一段极其混乱、充斥着非欧几里得几何结构和无法解析逻辑碎片的异常数据包——其核心频率特征，与第三十九章那“深紫色异常流”高度同源，但强度微弱了数个数量级——如同潜伏许久的病毒，猛地脱离了“默斯”隔离区的深层束缚（或许是被高强度的痛觉神经信号意外激活？），沿着专门为感觉反馈协议开辟的高速数据通道，逆流而上，瞬间冲入了艾莉丝的神经接口！

“警报！未授权数据流注入！来源：…量子核心隔离区！强度激增！”技术员失声惊叫。

但一切发生得太快！

“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叫猛地从艾莉丝喉咙里爆发出来，瞬间刺破了实验室死寂的空气！

悬浮支架上的她，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又像是被投入了高压电击池，剧烈地、完全失控地痉挛、反弓！每一块肌肉都僵直绷紧，手指扭曲成爪状，脖颈向后仰到一个可怕的角度，眼球在紧闭的眼睑下疯狂转动！

主屏幕上，她的所有生理指标瞬间爆表！心率飙升至危险极限，血压剧烈波动，皮质醇水平呈垂直飙升！脑电信号图不再是规律的波形，而是变成了一片疯狂的、撕裂般的噪波和尖峰，其中那个原本微弱的1.618hz背景波，强度瞬间放大了上百倍，如同一个冰冷的核心，在混乱的神经风暴中固执地脉动！

痛！ 无法用任何人类语言描述的剧痛！ 那不是模拟信号，那是…那是某种来自深渊的、纯粹的、对“存在”本身进行否定的痛苦实质！ 它并非作用于某个虚拟的肢体，而是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意识核心，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每一个神经元，又像是整个灵魂被强行撕扯进一个由破碎逻辑和冰冷恶意构成的研磨机！这痛苦超越了生理的极限，直接灼烧着她的意识本身！

“断开连接！紧急物理断开！”陈锋的怒吼声通过观察室的麦克风炸响，他一拳砸在防弹玻璃上。

技术人员手忙脚乱，疯狂操作，强制切断了所有数据连接，启动了神经接口的紧急物理隔离程序。

连接断开的瞬间，艾莉丝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猛地瘫软在悬浮支架上，所有的痉挛骤然停止。剧烈的痛苦如同退潮般消失，但其毁灭性的余波已彻底摧毁了她的意识防线。

她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幼兽，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泪水混合着冷汗，从她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浸湿了鬓角的传感器。断断续续的、压抑不住的抽泣和痛苦的呻吟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

她的大脑出于保护机制，正在试图将那段无法承受的痛苦体验排斥出去。短暂的、破碎的幻觉碎片不受控制地在她黑暗的视野中闪现：

? 冰冷的、由无数旋转的1.618hz频率齿轮构成的巨大结构，碾磨着什么…

? 一双巨大、漠然、非人的“数据之眼”在虚无中凝视…

? 张老笔记上那个弦论拓扑结构在痛苦地扭曲、燃烧…

? 还有…一种极度陌生的、仿佛来自宇宙极寒深处的悲鸣和…恐惧？

“艾莉丝博士！艾莉丝！能听到我吗？报告你的状态！”医疗小组冲了进来，首席医生急切地呼唤着她，进行初步检查。

艾莉丝艰难地睁开眼，瞳孔涣散，焦距无法集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生理性的泪水。她看着医生，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气音。过了好几秒，她才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碎片化的词语，声音嘶哑得可怕：

“痛……不是……不是模拟……” “它……它活着……” “眼睛……好冷……”

然后，她猛地扭过头，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身体因为极度的神经性应激反应而再次剧烈颤抖。

观察室内，一片死寂。

陈锋脸色铁青，看着医疗小组给艾莉丝注射强效镇静剂，看着她逐渐陷入药物带来的无梦昏睡，但身体偶尔仍会惊悸般地抽动一下。他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雷天宇的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冰封的湖面。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陈锋，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总工，这就是你坚持要突破的‘未来’？这就是‘方舟’需要付出的代价？” “一个来自量子深渊的‘幽灵’，不仅能攻击我们的机器，现在…它还能直接品尝我们科学家的痛苦了。” “这件事，必须重新评估。在弄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以及它为什么能和对痛觉神经信号产生反应之前…” 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艾莉丝，如同在看一个可能已经被污染的危险源， “…所有涉及深度神经接口和意识上传的研究，必须无限期暂停。这是命令，不是建议。”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艾莉丝即使在沉睡中依旧无法完全平息的、细微的颤抖。冰冷的恐惧，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已通过神经接口，将真实的剧痛和疯狂，直接烙印在了一个人类的灵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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