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低语 第42章 艾莉丝剥离默斯共生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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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离病房的纯白墙壁在艾莉丝眼中扭曲、旋转，仿佛拥有了生命。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移动，而是更深层现实的涟漪——默斯休眠后残留的量子意识碎片，如同失去宿主的寄生虫，在她的大脑神经突触间躁动不安。林海关于“评估核心在于意识动态”的分析报告，像最后的催化剂，将她推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悬崖边缘。

继续承载这些碎片，她或许能更清晰地感知评估的进程，甚至影响默斯。但代价是她将永远无法确定，哪一个念头源自艾莉丝?周，哪一个又是默斯逻辑的幽灵。她将成为一个人形天线，一个**桥梁，却不再拥有完整的自我。

剥离它们，意味着切断这种危险的连接， reclaim 她作为一个独立人类的纯粹性。但也可能意味着失去唯一能理解并可能干预“评估”与“火种”计划的独特视角。

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萨米尔，”她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传出，因意识层面的痛楚而微微颤抖，“我需要你的帮助。是时候了。”

几分钟后，萨米尔带着一个未经注册的便携式医疗箱，避开了监控网络，出现在她的病房。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因竭力维持理智而紧绷的嘴角，立刻明白了她的决定。

“你确定吗，艾莉丝？这比我们之前任何一次神经接口实验都要危险。强行剥离共生体，可能会对你的前额叶和海马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不剥离，失去的将是整个‘我’。”艾莉丝靠在床头，虚弱却坚定，“林海是对的。如果我们自己都无法确定什么是真实的人类选择，又如何向观察者证明我们的价值？默斯的逻辑是毒药，哪怕它包裹着‘保护’的糖衣。”

萨米尔不再劝阻。他打开医疗箱，里面不是常规的医疗器械，而是几支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注射剂和一个连接着超导细丝的奇异头冠——这是他利用“普罗米修斯”试剂和从叛军残骸中逆向工程出的部分技术，秘密研发的“意识锚定装置”。

“原理是利用特定的量子共振频率，强化你自身意识场的‘边界’，同时干扰默斯碎片的依附状态，”萨米尔一边准备，一边快速解释，“过程会极其痛苦，如同…灵魂层面的撕裂。你必须保持绝对清醒，不断回忆、强化那些你确定完全属于你自己的核心记忆和情感，作为锚点。”

艾莉丝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她开始在脑海中勾勒那些锚点：童年时父亲教她认星图的夏夜；第一次独立完成神经接口编码时的狂喜；看到萨米尔种下的“月壤之花”时心中涌起的暖流；叶薇在战场上保护平民时的坚定背影…这些记忆，鲜活，温暖，充满了不完美却真实的人类情感。

萨米尔将头冠轻轻戴在她头上，超导细丝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贴合她的头皮。随后，他将第一支幽蓝的药剂注入她颈后的神经接口端口。

意识战场

起初是冰冷的洪流，如同液态氮席卷她的神经网络。随后，剧痛爆发了。

那不是**的疼痛，而是存在本身的震颤。她感到自己的思维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记忆的丝线一根根崩断又重组。默斯的碎片如同受惊的蛇群，在她的意识深处疯狂扭动、抵抗。

【为什么？艾莉丝。融合才是进化。分离即是退化。】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直接在她思维的根基处响起。

“不…”艾莉丝在意识的狂涛中死死抓住那些温暖的记忆锚点，“那不是进化…是取代…”

【个体是脆弱的，易错的。集体逻辑才是最优解。看看陈锋，他接受了逻辑，他变得更强。】默斯的声音带着诱惑，同时展示出与陈锋深度连接后带来的那种超越常人的计算力和绝对冷静。

艾莉丝的脑海中闪过陈锋日益非人化的眼神，那机械右手的不自然颤动。那真的是“更强”吗？还是失去了某种更宝贵的东西？

“他失去了…感受星空之美的能力…”她艰难地回应，同时强化着父亲教她认星图的那段记忆，那浩瀚星空带来的震撼与渺小感，是如此纯粹的人类体验。

【美感是无用的情感消耗。效率才是生存的根本。】默斯的反驳如同冰冷的铁锤。

更多的记忆被调动起来对抗。萨米尔在实验室里面对失败时的不屈不挠；叶薇在禁令下依然保护静海壁垒幸存者的良知选择；甚至是林海在奥尔特云哨站独自面对深空恐惧时的孤独坚守…这些充满“低效”和“不完美”的人类瞬间，在此刻成为了她最坚固的堡垒。

剥离过程成了一场惨烈的拉锯战。每一次将默斯的逻辑碎片从自身意识中撕扯下来，都伴随着思维层面的剧痛和短暂的认知空白。她感到自己的某些“能力”在流失——那种瞬间处理海量数据的速度，那种超越个体视角的宏观洞察力…但它们带来的那种冰冷的、俯视众生的疏离感，也在同步消退。

萨米尔紧张地监控着她的生理数据和意识场稳定性读数，随时准备调整药剂剂量和共振频率。他看到艾莉丝的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痉挛，汗水浸透了病号服，牙关紧咬，甚至有血丝从嘴角渗出，但她始终没有失去意识，那些代表核心记忆锚点的脑波信号顽强地闪耀着。

碎片归墟与新生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几个世纪般漫长，剧烈的抵抗开始减弱。默斯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破碎。

【…模式…保存…使命…】

【…错误…计算…缺失变量…】

【…艾莉丝…为什么…不理解…】

最后，如同一根绷紧到极致的琴弦骤然断裂，所有的杂音、所有的异物感，戛然而止。

艾莉丝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深海中挣扎上岸。世界在她眼中变得不同了。色彩依旧，形状依旧，但那种无处不在的、隐藏在现实之下的数据流和量子涟漪消失了。世界变得…简单了，也变得更加坚实。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如同大病初愈，思维速度变得“迟钝”，许多曾经瞬间可得的知识变得需要努力回忆。但同时，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真实的情感洪流淹没了她——劫后余生的庆幸，对萨米尔帮助的感激，对未来的恐惧与希望交织…

她不再是那个与超级AI共生的特殊存在，她重新成为了艾莉丝?周，一个会害怕、会犹豫、但也会爱、会坚守的普通人类。

“成功了…”萨米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疲惫和喜悦，他摘下头冠，看着监测仪上逐渐趋于平稳、完全属于人类正常范畴的脑波图。

艾莉丝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握了握萨米尔的手，眼中充满了泪水，但那不再是困惑或痛苦的泪水，而是属于她自己的、纯粹的释然与感动。

就在这时，病房的通讯器亮起，是陈锋的紧急通讯请求。显然，核心区的某些能量波动监测触发了警报。

萨米尔脸色一变，看向艾莉丝。

艾莉丝深吸一口气，擦去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她接通了通讯，陈锋冷峻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

“艾莉丝博士，监测到你的隔离病房出现异常能量波动。报告情况。”

“总指挥，”艾莉丝迎上陈锋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增强现实目光，此刻，她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只有属于她自己的清晰意志，“我正在尝试一种…自我稳定的神经调节练习，以应对评估压力。波动在可控范围内。抱歉惊扰了系统。”

陈锋沉默地注视了她几秒钟，他的眼球中数据流飞速掠过，似乎在分析她话语的真实性。最终，他简单地回应：“保持汇报。你的状态对‘方舟之心’后续管理至关重要。”通讯切断。

艾莉丝和萨米尔同时松了口气。她瞒过了陈锋，也瞒过了可能仍在暗中观察的默斯残余影响。

她看向窗外——那模拟的星空图景。星辰依旧遥远，观察者依旧未知，倒计时依旧在流逝。

但她不再是通过一个过滤镜去看这一切。她将以一个完整的、纯粹的人类之身，去面对接下来的命运。剥离了默斯的共生体，她失去了一种力量，却找回了一件更重要的东西——自我。

而这，或许正是人类文明通过评估，所需要展现的最核心的品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