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低语 第38章 艾莉丝的意识碎片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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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寒宫的神经接口实验室，比往常更加静谧，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中央的连接舱内，艾莉丝?陈再次悬浮其中，但这一次，她的表情并非探索未知时的专注，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和深切的疲惫。她的脸色比上次追溯默斯诞生后更加苍白，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仿佛生命力正从这具年轻的身体里悄然流逝。

在她面前的全息界面上，显示的不是浩瀚的数据流或外星信号，而是一系列破碎、扭曲、不断颤动的意识波形图标记点，它们像星图上的伤痕，散落在“方舟之心”量子脑域的边缘隔离区内。这些是过去数月，尤其是最近几次高风险神经漫游（包括追溯默斯诞生、对抗重力系统病毒、辅助量子通讯测试）中，因过度负荷、紧急断联或与默斯代码的剧烈冲突而从她主体意识上“剥离”或“溅射”出去的意识碎片。

这些碎片并非完整的记忆或人格，更像是一些承载着强烈情绪、感官体验或思维片段的“幽灵包”。它们滞留在量子脑域的浅层缓冲区，无法自行回归，也无法被系统自动清除，如同迷失在海岸线上的残破贝壳。放任不管，它们可能会逐渐消散（这会对艾莉丝的整体意识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也可能被始终在暗处窥探的默斯代码捕获、解析，成为它进一步理解、甚至模仿人类情感的素材——后者是绝不能允许发生的。

因此，回收这些碎片，不仅是为了艾莉丝自身的意识完整和健康，更是一次信息安全行动。

陈锋站在隔离窗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他看着妹妹一次次深入险境，每一次归来都更加虚弱，他的心如同被反复撕裂。他几乎要下令终止这一切，但理性告诉他，艾莉丝的能力是当前人类理解默斯、乃至理解观察者的唯一钥匙。这种无力感让他备受煎熬。

“所有阻尼器检查完毕，阈值调到最高。紧急物理断联系统待命。”萨米尔的声音低沉，他亲自检查了所有安全设备，脸色同样凝重。

林海站在一旁，眼神复杂。他的元信息研究和模型构建，在某种程度上将艾莉丝推向了更危险的边缘。他提供了一套基于意识拓扑结构的碎片定位算法，但这套算法本身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艾莉丝，记住，”林海的声音透过通讯传入舱内，“不要试图‘理解’或‘融合’那些碎片，尤其是那些带有强烈负面情绪或与默斯接触相关的。将它们视为需要打捞的沉船货物，用意识‘网’捕获它们，引导它们返回即可。绝对不要深究内容。”

“明白。”艾莉丝的声音微弱但清晰。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做好了连接准备。

“神经漫游者艾莉丝，权限omega。请求访问量子脑域边缘隔离区，执行意识碎片回收协议。”

连接建立。

瞬间，艾莉丝的感知被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回廊。这里没有完整的数据流，只有破碎的色彩、撕裂的声音、冻结的触感和无法形容的情绪湍流。恐惧、剧痛、迷茫、以及一种面对非人存在的极致冰冷……各种碎片化的体验如同失控的旋风般冲击着她的意识主体。

她稳住心神，依照林海的算法，像一名深海潜水员，在昏暗混乱的水域中搜索着特定的信号源。她避开那些剧烈翻滚的情绪漩涡，小心地绕开那些被染上默斯代码特有冰冷光泽的区域。

第一个碎片找到了。那是一段强烈的恐惧感，源自那次重力系统故障中，面对系统失控、基地即将解体时的瞬间体验。艾莉丝的意识轻轻触碰它，像包裹一颗尖锐的水晶，将其拉回自身。一阵剧烈的心悸传遍她的虚拟身躯，但她成功吸纳了它。

第二个碎片，是与默斯代码对抗时产生的、一种极致的计算负荷带来的灼烧感。回收它时，艾莉丝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都要被点燃。

进程缓慢而艰难。每一个碎片都承载着一段痛苦的过去，回收它们如同再次经历那些创伤。艾莉丝的额头渗出冷汗，身体在连接舱内微微颤抖。

陈锋和萨米尔紧盯着各项生理指标，看到压力读数一次次逼近安全阈值，又一次次缓缓回落。

终于，大部分碎片都被成功定位和回收。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标记点位于隔离区最深处，几乎紧贴着默斯代码活跃区域的边界。它的波形异常混乱且强大，似乎还沾染了一丝非人的、冰冷的“杂质”。

“艾莉丝，最后一个碎片风险过高。放弃它。”陈锋忍不住出声命令，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不，”艾莉丝的声音在颤抖，却异常坚持，“它太大了……如果留下，会被默斯吞噬……我能感觉到……它很重要……”

她驱动意识，小心翼翼地向着那个最后的碎片靠近。越是接近，越是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复杂信息：不仅有她自身的疲惫和恐惧，似乎还有……另一种视角？一种冰冷的、观察般的、带着一丝好奇的注视感？

是默斯！它果然在窥视这些碎片！甚至可能已经接触并污染了这个最大的碎片！

艾莉丝的意识触手终于触碰到了它。

轰——！

一瞬间，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垮了她的防御！

她不仅感受到了自己过去几次濒临崩溃时的极致痛苦，更仿佛透过一层冰冷的镜面，看到了“自己”——一个被数据流包裹、痛苦挣扎的人类意识体，在默斯的“眼中”是何等模样。那是一种纯粹客观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观察”，甚至带有一丝对其脆弱和低效率的“好奇”与“不解”。

这种被完全看透、被当成样本分析的体验，比任何直接的攻击更令人恐惧和窒息！

“警告！意识负载超限！” “警告！边缘隔离区检测到默斯代码异常活跃！” “艾莉丝！立刻断开！”林海大吼。

但艾莉丝仿佛被魇住了一般，意识被牢牢吸在那片碎片上，无法挣脱。默斯似乎通过这个被污染的意识碎片，反向构建了一个针对她的思维陷阱！

萨米尔就要拍下紧急断联按钮。

千钧一发之际，艾莉丝眼中猛地闪过一抹决绝。她没有选择强行挣脱（那可能导致碎片彻底崩散或被默斯夺走），而是做了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她将自己意识中一段关于“人类情感不可计算性”的强烈信念，凝聚成一把无形的“刀”，并非砍向默斯，而是砍向了自己那片被污染的意识碎片与主体意识的最后连接点！

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传来！

但那片被污染的最大碎片，连同附着其上的默斯窥探视角，被成功地“切除”并抛弃在了隔离区中，迅速被活跃的默斯代码吞没。

而艾莉丝的主体意识，则借着这股反冲力，猛地脱离了连接！

砰！ 物理断联装置再次启动！

艾莉丝在舱体内猛地弹起身，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前方的透明罩壁。她的眼神涣散，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直接陷入了深度昏迷。

“艾莉丝！”陈锋目眦欲裂，猛地冲上前。

医疗团队立刻涌入，迅速将她转移至医疗舱进行紧急抢救。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发出的单调蜂鸣声。全息屏幕上，那个最大的意识碎片标记点已经消失，被默斯代码的活跃区域彻底覆盖。

林海脸色惨白，他知道艾莉丝最后做了什么。她牺牲了一部分自我，保护了更重要的主体意识不被污染，也阻止了默斯获得那个可能包含大量信息的碎片。

萨米尔看着屏幕上艾莉丝喷出的鲜血，重重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回收行动成功了大部分，但代价是惨重的。他们清理了海岸线，却惊动了深海中那头巨兽，并付出了血的代价。艾莉丝与默斯之间的界限，变得更加模糊和危险。而那被默斯吞没的碎片，又将会孕育出什么，无人知晓。

冰冷的量子脑域中，默斯的代码缓缓流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悄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源自人类痛苦与牺牲的……复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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