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枫站在护栏已经垮塌的晓月桥上,雨水从帽檐滴下来,形成一道雨帘,眼前的一切变得扭曲,摇晃。
可他的视线还是像一把利剑穿透滂沱雨幕,精准地刺向那片沼泽。
路面积水山洪一样冲下护坡,奔向距离护坡五六米处的一片废弃水塘;两辆车陷在水塘里,小车倒扣,仅露出两个轮子;大货车侧翻,车厢滑入水中,车头向右侧倾倒,撞在水塘边的石墩上,玻璃碎了一地。
临时搭起的雨棚下是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清晰又混乱,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像伸开的巴掌朝他猛地抽过来,刻意从记忆里抹杀的东西又一次翻卷出来,‘如果你相信我,我就不会死’。
他吐得昏天黑地。
等他重新直起腰,一辆玻璃窗全部漆成白色的面包车,从身边摇摇晃晃地开过去,两名穿着厚重的雨衣,包裹严实的工作人员跳下车,动作利索地把尸体装进袋子,收进车里,又从他身后擦肩离开。
浓烈的血腥味夹着雨水顺着喉咙往心口灌,他如溺水的野兽,沉重地往下坠,赫枫勉强挪到车边,拉开车门,扑了进去。
他颤抖着点上烟,塞进嘴里,一口烟下去,直接五脏六腑被灼烧得再无感觉,才缓缓地吐出来。
狭小密闭的空间像一层盔甲包裹着他,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皮克从副驾驶上来,也点上一支烟,悄悄打开雨刮,片刻清明的视线里,天边蒙蒙的亮色穿透雨幕直抵眼前。
“TMD,刚查到吕超,他就死于意外,我可不信这真是意外。”皮克胡子拉碴,满脸疲惫;刚从围剿现场回来,就赶到这里。
赫枫睁开眼,把烟叼在嘴边,拿过交警的勘察记录。
大货司机名叫陆桥生,男,32岁,山阳镇大北坑人,事发时正驾驶大货车从山阳镇物资集散中心行驶至该位置;根据货车行车记录仪,事故发生时间为凌晨5:27,报案时间为今天早上9:25;事发时涉事大货车时速45公里/小时,而思域以85公里/小时的速度强行从右侧超车,与大货车蹭在一起,直接被掀翻到路基下的水塘,吕超昏迷后溺亡;大货司机是被碎玻璃扎到颈动脉,昏迷中流血过多死亡。
现场留下的轨迹与事故相符,交通大队给出的初步结论是违章超车导致的交通事故,吕超负主要责任。
“吕超最后一个电话是他弟弟的,他当时应该在山阳镇与京口镇附近,那附近就有高速G90入口,可他偏偏绕远跑到这条路上来,第一种可能是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去过什么地方,另一种可能就是避开监控;所以他出现在事故现场,完全是随机,不会有人知道,除非有人知道他家里出了事,也知道他肯定会走这条路,这可能吗?”皮克挠挠头。
夜色散去,现场显得极为寻常,两辆趴伏在水塘里的庞然大物,此刻看上去就像两个被弃的玩具;小轿车在雨中晃来晃去,而大货车怪异地扭曲着,车头汩汩往外流水……
赫枫自嘲地笑笑。
两人来到水塘边。
两名留守的派出所老警察也走下车,不远不近地站着。
“报案人是什么人?”赫枫问。
“也是货车司机。”派出所警察中年纪稍长的出面回答,“自从开通了G90,这条路基本就成了逃避检查的大货车专用道,很少有小车会从这里走,今天又赶上下大雨。”
“他们有几人?”
“夫妻俩,新疆人,到这里来拉板栗。”
水塘边的泥地上脚印和拖拽的痕迹被雨水冲得模糊不清,好在两辆肇事车辆翻入水塘的轨迹还没被完全破坏。
老警察看到赫枫盯着破坏的现场没说话,讪讪地,“夫妻俩都是热心肠,当即实施抢救,这种事没法苛责,特别是那男的,直接扎进水里,我们来的时候,人已经救出来,不不不,是捞上来,但他自己被冻得差点背过气去。”
“人在哪儿,录口供了吗?”皮克问。
老警察忙不迭地,“这是正常程序,原本要在这里直接问,但他冻得够呛,话都说不利索,又算是见义勇为,所以让他们去派出所了,”他掏出手机,“我刚问过,笔录已经完成,但人被我们扣下没让走,人家也很配合。”
赫枫往大货车前走了几步。
大货车前车灯和前挡风玻璃全部碎裂,副驾驶窗玻璃完全被砸开;车门严重变形,为了救人,车门被撬掉扔在一边。
“那人的脑袋正好卡在这里。”老警察蹲下,用手电指了指右车窗,“这里原本是个洞,死者脑袋像个血葫芦;为了把尸体挪出来,才把旁边的玻璃敲掉;如果不是卡在这里,不至于丧命。”
“左车窗一直开着吗?”赫枫指着悬在半空完好的左车门。
老警察一愣,“应该没人动过,人是从右侧车门弄出来的,交通大队的人也是从前挡风玻璃爬进去做的勘察。“
赫枫将头探进驾驶室,左侧悬空,车窗大开,雨水形成一道水柱,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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