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夜铃 第4章

寒风依旧在城隍庙的破窗棂间呼啸，但对于裹着厚实棉衣的尘夜和尘铃来说，这寒意已经不再那么刺骨。

解决了穿衣问题，尘夜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但随之而来的，是对“住所”的迫切需求。

这破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四面漏风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不安全。他们现在有了干净的棉衣，甚至还有剩余的排骨藏着，虽然在常人看来不值一提，但对于同样挣扎在底层的乞丐、无赖来说，或许就是足以铤而走险的“财富”。

更不用说，他心中还藏着让尘铃踏上修行之路的念头。没有一个安稳的环境，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要时刻担忧，谈何修行？那简直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必须要有一个真正的住处。”

尘夜看着怀里已经熟睡的尘铃，小姑娘眉头微蹙，似乎在梦中也感受到了周遭的寒意和不安。他轻轻抚平她的眉头，心中的念头越发坚定。

买房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别说像样的房子，就算是城中最偏僻、最破旧的茅草屋，也不是他现在能奢望的。他身无分文，唯一的“资产”，就是那剩下的八件系统返还的棉衣。

衣服……

尘夜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叠整齐的深蓝色棉衣上。

十件棉衣，他和尘铃各穿了一件，还剩下八件。这些棉衣厚实暖和，虽然用料普通，但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也算是不错的冬衣了。

他和妹妹有两件换着穿，已经足够。剩下的八件，完全是多余的。

系统有规定，返还的礼物再赠出不会有任何效果。所以，这些棉衣无法再通过系统增值。

但……它们可以换钱啊！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让尘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他可以把这些棉衣卖掉！换成铜钱！

有了钱，就可以租房子，哪怕只是最简陋的房间；有了钱，就可以买粮食，不用再担心下一顿；有了钱，才能一步步积累，为未来做打算！

可是，怎么卖？

他是个乞丐，一个常年在垃圾堆里刨食的小乞丐，突然拿出八件崭新的棉衣来卖，谁会信？必然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被人当成是偷来的赃物，到时候别说换钱，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

身份，是最大的障碍。

尘夜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面，大脑飞速运转。

不能亲自去卖，太扎眼。

找别人代卖？他在这云州城，除了妹妹，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那些同样乞讨为生的乞丐，大多是些见利忘义之辈，把衣服交给他们，无异于肉包子打狗。

怎么办？

他在破庙里踱来踱去，目光扫过周围的一切，试图寻找灵感。

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城隍庙门口那些偶尔会来摆地摊的小贩身上。那些小贩大多卖些针头线脑、劣质糖果之类的小东西，他们流动性大，见多识广，也更懂得如何处理一些“来路不明”的货物。

或许……可以找个小贩？

但直接找他们，说自己有棉衣想卖，还是会暴露。

尘夜冥思苦想，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在他心中成型。

他可以先悄悄把棉衣处理一下。这些棉衣太新了，目标太大。他可以找些尘土，轻轻揉搓，让它们看起来像是穿过几次、但保养得很好的旧衣服。这样，即使被发现，也能编造一个“是好心人家施舍的旧衣服，自己穿不着想换点钱”的理由。

然后，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最好是那种看起来比较老实，或者说，比较“识货”，又不会多问的旧货贩子。

云州城城西有一片自发形成的跳蚤市场，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也有不少收售旧衣物的摊位。或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他可以趁着清晨或傍晚，人少的时候，把处理好的棉衣藏在某个摊位附近的隐蔽角落，然后想办法通知摊主。比如，写一张纸条，用石子压在摊位上，告诉摊主衣服藏在哪里，希望能换点钱，让摊主把钱放在某个约定的地方。

这样，全程不用见面，就能完成交易。

当然，这有风险。摊主可能会贪墨了衣服不给钱。但尘夜别无选择，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了。他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是个有点底线的人，或者说，这些棉衣对对方来说，值不了多少钱，犯不着为此坏了名声。

计划已定，尘夜不再犹豫。

接下来的两天，他一边照顾尘铃，确保她吃饱穿暖，一边开始为卖衣服做准备。

他先找了些干净的尘土，小心翼翼地将那八件棉衣做旧处理。他控制着力度，只是让衣服看起来不那么“崭新”，而不是真的弄脏。处理后的棉衣，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家穿了一两个冬天、但依旧完好的旧衣，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然后，他每天都会花几个时辰，偷偷溜到城西的跳蚤市场附近观察。

他观察那些摊位的位置、摊主的样貌、性格、作息。他注意到，在市场角落有一个中年妇人，总是推着一辆旧板车，上面摆满了各种旧衣物、旧布料。这个妇人看起来沉默寡言，不太与人交流，但收东西和卖东西都很公道，生意不算最好，但也还算稳定。

尘夜觉得，这个妇人或许是个合适的目标。

又过了一天，时机成熟了。

这天清晨，天还没亮透，寒风凛冽，跳蚤市场里只有零星几个摊主在忙着支摊。尘夜用一块破布包裹着那八件处理好的棉衣，像一只灵活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市场。

他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快速来到那个中年妇人的摊位附近。妇人还没来，板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尘夜迅速将包裹塞进板车底下一个相对隐蔽的缝隙里，用几块石头挡住，确保不被轻易发现。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用炭笔在破纸上写好的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但还算清晰：“前辈，车下有八件冬衣，皆是干净完好的旧物，晚辈急用钱，望前辈能给些铜钱，多少都行。钱请放在东边第三棵老槐树下的石头下。晚辈感激不尽，绝不敢对外声张。”

他将字条折叠好，用一块小石子压在妇人板车的一角。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停留，迅速撤离了现场，躲在远处一个能看到老槐树的角落，紧张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渐渐亮了，市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那个中年妇人推着板车来了，她像往常一样，默默地整理着摊位上的货物。

尘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妇人在整理板车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弯腰看了一眼车底，然后不动声色地将那个包裹取了出来，快速塞进了板车深处的杂物堆里。

她拿起了那张字条，看了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依旧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尘夜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她要贪墨这些衣服？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大约半个时辰后，中年妇人似乎要去解手，朝着东边的方向走去，正好经过那棵老槐树。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但尘夜敏锐地注意到，她经过老槐树时，右手似乎在树底下的石头旁停顿了一瞬间。

很快，妇人回来了，继续守着她的摊位。

又过了一个时辰，确认周围没人注意后，尘夜才装作路过，快速走到老槐树下，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指飞快地摸向那块石头底下。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圆圆的东西。

他心中一喜，迅速将那东西揣进怀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一路狂奔回城隍庙，确认没人跟踪后，尘夜才激动地从怀里掏出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枚边缘有些磨损的铜钱，还有两枚稍微大一点的、成色更好的铜钱。

一共十五枚铜钱！

尘夜的手微微颤抖着，将这些铜钱一枚枚数了好几遍。

十五枚！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棉衣实际能值多少钱，但对于他这个身无分文的乞丐来说，这十五枚铜钱，无疑是一笔“巨款”！

那个中年妇人，终究还是给了钱！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让他几乎要欢呼出来。但他忍住了，只是紧紧攥着那袋铜钱，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质感，心中充满了踏实。

成功了！

他有启动资金了！

有了这十五枚铜钱，他就可以去寻找一个暂时的住所了。

他可以先去最便宜的客栈，租一个通铺的位置，不用再住在这四面漏风的破庙！

一步步来，稳扎稳打。

尘夜紧紧攥着钱袋，仿佛攥住了他和妹妹的未来。

他转身回到破庙深处，看着还在熟睡的尘铃，小姑娘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大概是做了什么美梦。

尘夜的心中一片柔软。

“铃儿，等着吧，哥很快就带你离开这里，找一个暖和、安稳的地方住。”

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坚定。